秋風一陣緊似一陣,吹黃了漫山遍野的草木。
也帶來了沉甸甸的收獲。
青石村的田野裡,也到了這一年裡頭最忙、也最要緊的收割時候了。
跟往年村裡大多田地那收成好賴全看老天爺臉色的光景不一樣。
村西頭張大山家那五畝原本沒人瞧得上的賴地。
今年卻出人意料地,長出了一片讓人瞅著就眼饞的豐收景象。
放眼望去,那金黃的粟米穗子,沉甸甸地壓彎了稈子,顆粒飽滿得像是要爆開來似的。
那幾塊引了水灌溉的麥地裡,也是麥浪滾滾,麥穗又粗又壯,顏色金黃金黃的,一看就知道出粉不會少。
就連那幾塊在石頭縫裡頭種的豆子,也結出了一串串鼓囊囊的豆莢,比預想的要好上太多。
最讓人驚歎的,還是那塊引了水、又育了秧的稻穀試驗田。
雖然地塊不大,可裡頭的稻子長得是齊刷刷,金燦燦。
每一株稻穗都沉甸甸地低著頭,那飽滿的稻穀粒,在日頭底下閃著勾人的光。
這哪裡像是從那有名的亂石崗子裡長出來的莊稼?
分明比村裡那些個侍弄了好幾代人的上等水澆地,還要強上那麼幾分。
等到了收割的時候,張大山一家人,差不多是懷著一種拜神似的虔誠心思。
投入到了這場又甜又累的忙碌裡頭。
先前用那曲轅犁深翻過的土地,鬆軟厚實,給莊稼紮根打下了好底子。
那龍骨水車帶來的及時雨水,又保證了莊稼在最要緊的長個兒的時候,沒渴著。
再加上張大山指點著大夥兒,合理地密植,又試著漚了些堆肥。
這知識跟汗水一摻和,可真就在這片以前沒人瞧得上的賴地上,開出了豐收的花。
張大山和鐵牛、石頭爺兒仨,揮著鐮刀,動作又快又有勁兒。
割倒那一片片沉甸甸的莊稼的時候,他們心裡頭那股子高興勁兒和自豪勁兒,真是沒法說。
王氏和花兒、丫丫領著弟弟們跟在後頭,仔仔細細地拾著那些個掉下來的麥穗、豆莢。
臉上也都笑得跟那盛開的花兒似的,充滿了知足。
一連乾了好幾天,汗水濕透了衣裳,那腰酸背痛的滋味自然是免不了的。
可瞅著那一捆捆運回院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勞動成果。
所有的累,都一下子飛到了九霄雲外,隻剩下那豐收帶來的、打心眼兒裡往外冒的歡喜了。
棚屋外的空地上,更是熱鬨得很。
脫粒,晾曬,簸揚……
一家老小齊上陣,把那金黃的穀粒從秸稈上弄下來。
再仔仔細細地攤開來晾曬,把裡頭的濕氣都給它曬乾了。
瞅著那像小山一樣越堆越高的粟米、麥子、豆子,還有那雪白金貴的稻穀。
張大山的心裡頭,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經過仔仔細細的清點和估算。
今年的收成,是他們以前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粟米,足足收了將近七石。
麥子,也有五石多。
豆子,兩石出頭。
就連那塊試驗種的稻穀,也打下來將近兩百斤的穀子。
這些糧食,不僅足夠他們全家十來口人,吃到明年秋收都有餘。
而且,還能有不少富餘。
這就意味著,他們徹底擺脫了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
真正地,在糧食上,實現了“自給自足”。
這對於一個莊稼人家來說,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王氏瞅著那一個個被裝得滿滿當當、差不多要堆到棚頂的糧袋。
激動得眼淚直流,話都說不利索了。
有了這些糧食,娃兒們就能吃飽飯,就能長高長壯實了。
有了這些糧食,這心裡頭就有了底,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夜裡頭睡不著覺了。
正當一家人沉浸在這豐收的喜悅裡頭,盤算著咋個把這些糧食都好好地歸倉儲存起來的時候。
村口那邊,突然傳來一陣狗叫喚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村長張有德那有些尖細的嗓門。
“各家各戶都聽著了啊!”
“縣衙的差爺們下來催繳秋糧和丁稅了!”
“都趕緊把自家該繳的錢糧都準備好,莫要耽擱了官府的大事!”
張大山聞言,眉頭微微一皺。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放下手裡的活計,對著王氏說道:“孩兒他娘,你先領著娃兒們把糧食歸攏好。”
“俺去村口瞅瞅。”
王氏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擔憂。
“當家的,這……咱們家今年該繳多少啊?”
“莫慌。”張大山拍了拍她的手,“按照朝廷的律例,該多少是多少,咱們短不了官府的。”
來到村口那棵大槐樹底下。
隻見張有德正滿臉堆著笑,陪著兩個身穿皂隸衣裳的官差說話。
那兩個官差,一個年紀大些,估摸著有四十來歲,留著兩撇老鼠胡子,眼神裡透著股子精明和不耐煩。
另一個年輕些,二十出頭的樣子,腰間挎著一把明晃晃的腰刀,臉上則帶著幾分年輕人特有的傲氣和凶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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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已經有那麼幾戶人家,挑著自家的糧食口袋,捧著幾串早就預備好的銅錢,哆哆嗦嗦地等在那兒了。
“張村長,今年這秋糧的數目,縣尊大人可是三令五申了。”
那鼠須官差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子官府特有的威風。
“各家各戶,都得按照田畝冊上的數目,足額繳納,一粒也不能少。”
“若是哪個村子出了岔子,耽誤了朝廷的大事,哼哼,你這村長的烏紗帽,怕是也就到頭了。”
“是是是,差爺教訓的是。”張有德連連點頭哈腰,那副巴結奉承的模樣,瞅得張大山直皺眉頭。
“小的一定儘心竭力,催促各家各戶,絕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和隱瞞。”
鼠須官差又從懷裡頭,掏出了一本有些發黃的冊子。
“還有這丁稅,也得一並繳上來。”
“各家各戶的丁口,都得照實了報,莫要想著蒙混過關。”
“若是被查出來有隱匿人丁、逃避賦稅的,那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他說著,那眼神在人群裡頭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剛走過來的張大山身上。
“咦,這張大山,不是已經分家另過了嗎?”
“他家的戶籍和田畝,可曾重新登記造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