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鞭炮聲漸漸稀落。
青石村的日子,似乎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
但平靜的表麵下,某些人的內心,卻因為對比和落差,而掀起了洶湧的波濤。
這波濤的中心,便是村東頭,張老漢家的那個院子。
這個新年,老宅這邊過得,並不舒心。
雖然比起村西頭張大山家那個破牛棚,這裡的房子要寬敞些,家什也齊全些。
年夜飯桌上,也確實擺上了更多的肉食和白麵饅頭,大部分還是靠張婆子從大兒子分家前的積蓄裡摳出來的。
但整個院子裡,卻始終籠罩著一股壓抑和不痛快的氣氛。
張老漢自從上次在地頭被大兒子當眾頂撞、灰溜溜回來之後,就一直陰沉著臉,動不動就唉聲歎氣,或者對著張二狗發無名火。
張婆子更是像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一點小事就能讓她跳著腳罵上半天,罵大兒子不孝,罵王氏喪門星,罵老天爺不開眼。
張二狗依舊是那副好吃懶做的樣子,過年期間更是連門都懶得出,整天窩在炕上,不是睡覺就是抱怨吃的不好。
劉氏則一邊要看公婆的臉色,一邊要應付丈夫的懶惰,心裡也憋著一股邪火,說出來的話越發尖酸刻薄。
一家人湊在一起,不是相對無言,就是互相抱怨指責,哪裡還有半分過年的喜慶。
更讓他們心裡添堵的,是不斷從村裡傳來的、關於西頭張大山一家的零星消息。
“聽說了嗎?大山家今年也貼了春聯,是他自己寫的呢。”
“喲,他啥時候認字了?”
“誰知道呢,邪乎著呢。還買了鞭炮放,雖然短了點,但也響了。”
“俺還瞅見他家小子拎著肉了,說是燉了一大鍋。”
“不能吧?他們哪來的錢買肉?”
“誰知道呢,都說大山最近運氣好,進山總能弄到好東西,前陣子還去鎮上賣了不少錢呢。”
這些消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通過那些愛嚼舌根的婦人,或者像孫二那樣有意無意傳遞消息的人的嘴。
傳到老宅一家人的耳朵裡時,往往已經變了味。
仿佛張大山一家,自分家出去後,不僅沒有像他們預期的那樣窮困潦倒、走投無路。
反而日子越過越紅火,又是打獵又是賣錢,甚至都快趕上他們這些守著家業的人了。
這讓張老漢一家,如何能接受?
尤其是張婆子和劉氏這兩個女人。
她們的心裡,像是被無數隻螞蟻在啃噬,又酸又澀,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嫉妒和怨恨。
“呸。什麼狗屁運氣好。”
劉氏嗑著瓜子,對著院子裡吐著皮,撇著嘴說道。
“依我看,就是那起子白眼狼,當初分家的時候藏私了。”
“肯定是偷偷摸摸攢了不少錢糧,才敢那麼硬氣地分出去。”
“現在日子好過了,就把爹娘兄弟忘到腦後了。”
“連過年都不知道提點東西回來孝敬一下。”
“真是喂不熟的狗崽子。”
張婆子也在一旁幫腔,捶著胸口唉聲歎氣。
“可不是咋地。俺真是瞎了眼,養出這麼個不孝的東西。”
“當初分家就不該分給他那五畝地,就該讓他淨身出戶,去要飯。”
“還有王氏那個喪門星,肯定都是她在背後攛掇的。”
“看他們現在能耐了,又是買肉又是放炮仗的,咋就不知道接濟一下家裡呢?”
“老二可是他親弟弟啊。二狗想吃口肉都難,他們倒好……”
她越說越氣,仿佛張大山家的每一分好轉,都是從她身上割下去的肉。
張二狗躺在炕上,聽著媳婦和老娘的抱怨,心裡也極其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