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作響的牛車,載著張家父子三人的身影以及滿車的期盼。
緩緩駛離了那片熟悉的青石山巒。
朝著南陽府府城的方向,踏上了漫漫的征途。
秋日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帶著幾分清晨的涼意,也夾雜著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
張小山坐在鋪著厚厚乾草的牛車一角。
他的手中,依舊緊緊攥著一本被翻看得起了毛邊的《四書集注》。
但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頻頻望向身後那漸漸變得模糊的村莊輪廓。
以及那站在村口,久久不願離去的母親、大嫂、姐姐和弟妹們的身影。
離彆愁緒,如同初秋的薄霧,悄然在他年輕的心頭彌漫開來。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離開家,前往一個完全陌生的遠方。
去赴一場關乎他個人命運,也牽動著整個家族未來的重要考試。
他的心中,既有對未知前程的忐忑與茫然。
也有對那傳說中繁華府城的隱隱期待。
更有一種即將踏上更大舞台,去施展平生所學的豪情與壯誌。
張大山默默地趕著牛車,眼神不時地會瞥向身邊這個略顯單薄卻又異常堅毅的三兒子。
他知道,此去府城,路途遙遠,前路難料。
兒子肩上背負的壓力,遠非他這個年齡所能輕易承受。
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安慰或者鼓勵的話。
有些路,終究是要靠自己去走的。
有些坎,也終究是要靠自己去邁的。
他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為兒子提供最堅實的後盾和最溫暖的陪伴。
二兒子石頭,則顯得比小山要興奮得多。
他早已不是第一次出遠門了。
上次跟隨趙四海商隊前往府城的經曆,極大地開闊了他的眼界,也點燃了他心中那份對商業和外部世界的熱烈向往。
此刻,他坐在牛車另一邊,目光炯炯地打量著沿途的風景和人情。
他會留意著那些從身邊經過的、形形色色的貨郎、客商、或者官差。
試圖從他們的衣著、談吐、以及攜帶的貨物中,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的腦子裡,似乎總有無數個問號,和無數個關於“如何賺錢”的鬼點子。
那份機靈勁兒和對商業的敏銳嗅覺,讓張大山看了都暗暗點頭,也有些哭笑不得。
牛車的速度並不快。
兩百餘裡的路程,他們足足走了將近五天的時間。
曉行夜宿,風餐露宿。
白天,他們大多時候都在顛簸的牛車上度過。
小山會努力排除外界的乾擾,將心神沉浸在書本之中,默誦著經義,揣摩著製藝。
張大山則會時不時地,與他討論幾句關於文章立意或者時政策論的淺顯看法,試圖用這種方式來緩解兒子的緊張。
石頭則會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將沿途看到的各種新奇事物,都繪聲繪色地講給他們聽,給枯燥的旅途增添幾分樂趣。
夜晚,他們大多會選擇在一些相對安全的路邊或者廢棄的廟宇裡歇腳。
張大山和石頭會輪流守夜,警惕著可能出現的野獸或者歹人。
小山則會在篝火旁,借著跳動的火光,繼續溫習功課,直到深夜困倦難耐才肯睡去。
飲食,自然是極其簡單的。
出發前王氏和花兒、巧巧精心準備的那些麥麵餅子和肉脯,是他們路上最主要的口糧。
渴了,就去路邊的溪流或者農家的井裡討一瓢清水。
偶爾,石頭會發揮他的“特長”,用隨身攜帶的簡易工具,在路邊的草叢裡或者小河溝裡,捕獲到幾隻野兔或者幾條小魚。
張大山便會生起一堆篝火,將這些意外的收獲烤得焦香撲鼻,給兩個兒子打打牙祭,補充點油水。
雖然艱苦,但父子三人的心中,卻都充滿了對未來的期盼,倒也不覺得太過難熬。
一路上,他們也見識了許多與青石村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情。
他們經過了比青陽縣城還要大上幾分的繁華集鎮。
看到過官道上絡繹不絕的、滿載著各種貨物的騾馬商隊。
也看到過那些衣衫襤褸、因為天災或苛政而流離失所、沿途乞討的災民。
這些景象,都像是一幅幅生動的畫卷,在小山和石頭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讓他們對這個世界的廣闊、複雜和殘酷,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尤其是小山。
他不再僅僅是那個埋首故紙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了。
他開始將書本上學到的那些“民生疾苦”、“社稷安危”的道理,與眼前這些活生生的現實聯係起來。
他的心中,也漸漸生出了一種更加強烈的、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這一切的責任感。
終於,在第五日的傍晚時分。
當夕陽的餘暉將天邊染成一片絢爛的橘紅色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