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那新擴建的蒙學堂裡頭,如今是每日裡都傳出朗朗的讀書聲。
周文軒如今是越教越起勁,那些先前還懵懵懂懂的娃兒們,如今也都能搖頭晃腦地背上幾段《三字經》、《百家姓》了。
認下的常用字,也一天比一天多,有些個機靈的,甚至已經開始學著描紅寫字了。
村民們看著自家娃兒那股子好學上進的勁頭,心裡頭自然是樂開了花。
以前啊,誰家娃兒要是能認得幾個大字,那都得當成寶貝似的供著。
如今看著自家那泥猴兒似的皮小子,也能捧著書本念得有模有樣,那份自豪和期盼,就甭提了。
可這日子一久,新的念想也就跟著冒了出來。
這日,村裡幾個平日裡說話有些分量的老人,像是那德高望重的張氏族老,還有幾戶家裡娃兒念書最是出挑的當家人,便一塊兒尋到了張大山家裡。
“張先生,俺們今兒個來,是想跟您和文軒先生商議商議這娃兒們念書的事兒。”那張氏族老呷了一口王氏端上來的熱茶,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地說道。
張大山請他們坐下,笑道:“幾位叔伯有話請講,隻要是為娃兒們好的,俺張大山指定沒二話。”
那族老放下茶碗,說道:“張先生啊,俺們看著,娃兒們如今這《三字經》、《百家姓》啥的,也都念得差不離了,認下的字也不少了。”
“這蒙也開了,理也明了一些。是不是……也該讓他們學學那更深奧些的學問了?比如那聖人留下來的四書五經啥的?”
旁邊一個名叫張鐵柱的漢子,他家小子在學堂裡頭最是拔尖,也連忙接口道:“是啊是啊,張先生,俺家那小子,如今做夢都念叨著想考功名呢!光認這些個粗淺的字,怕是……應不了那科舉的考場吧?咱們不能耽誤了娃兒的前程啊!”
其他幾個村民也紛紛附和,言語間都透著一股子對自家娃兒能“學而優則仕”,將來也能光宗耀祖、改換門庭的熱切期盼。
張大山聽著,心裡頭也是暗暗歎了口氣。
他曉得,這“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念頭,在這年頭,那是深深地刻在每一個莊稼人的骨子裡的。
讓他們一下子就轉變過來,怕是難得很。
他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說道:“各位叔伯,鄉親們,你們這望子成龍的心思,俺能理解。”
“娃兒們能讀書識字,將來能有個好前程,那也是俺張大山樂意看見的。”
“可這四書五經,那是做官老爺們學的大學問,裡頭的道理深奧得很,也不是每個娃兒都能學得進去,學得明白的。”
“咱們青石村的娃兒,大多還是莊稼人的底子,能認得幾個字,會算幾筆賬,將來無論是種地、做買賣,還是當個工匠,那也就夠用了。何必非得都去擠那一條道呢?”
那族老聽了,眉頭微微一皺,有些不悅地說道:“張先生這話,俺們就不大明白了。這讀書,不就是為了考功名,當官老爺嗎?要是光認幾個字,那跟以前有啥區彆?那不還是泥腿子一個?”
“區彆大了去了!”張大山語氣堅定地說道,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以前不認字,咱們就是睜眼瞎,啥事都得聽旁人擺布,連那田契地契都看不明白,被人坑了還替人數錢呢!”
“如今認了字,至少能明事理,不受人蒙騙。還能學到有用的本事,把這日子過得更好!”
“俺琢磨著,咱們村這學堂啊,除了教娃兒們認字,是不是也該教些更實在的東西?”
“比如,教他們認認這田裡頭的各種莊稼,啥時候該播種,啥時候該收割,咋個防治病蟲害。這些個學問,可不比那之乎者也差!”
“再比如,教他們學學那算盤珠子咋個撥拉,往後家裡頭的進出賬目,也能算個清清楚楚,不至於被人占了便宜還不知道。”
“甚至啊,還可以請柱子、鐵牛他們,得空了也去學堂裡,給娃兒們講講那木匠、鐵匠的粗淺手藝,或者讓花兒她們,說說那紡織印染的道道兒。”
“這樣一來,就算娃兒們將來考不上功名,那也能憑著學到的這些本事,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不受窮,不受欺負!這難道不是好出路?”
張大山這番話一出口,堂屋裡頭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那些原本還想著讓自家娃兒“一步登天”的村民們,臉上都露出了幾分思索和……那麼點不甘心。
“張先生,話是這麼說不假……”那張鐵柱還是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可這……這學那些個工匠農活的,能有啥大出息啊?還不是一輩子在地裡頭刨食?哪有當官老爺威風?”
“就是啊,俺們就盼著娃兒能念出個名堂來,將來也能當個官老爺,給咱們老張家光宗耀祖呢!”另一個村民也附和道,語氣裡帶著幾分執拗。
張大山看著他們那副模樣,心裡頭也曉得,這老祖宗傳下來的念頭,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改變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耐著性子解釋道:“各位叔伯,俺不是說不讓娃兒們考功名。俺家小山不也正奔著這條道兒去嗎?”
“要是真有那讀書的料,像是俺家小山那樣,那自然是傾全家之力,也得供他往上考。”
“可這科舉的路,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能考出來的,能有幾個?咱們村能出一個小山,那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咱們不能把所有的指望,都押在這上頭不是?萬一娃兒不是那塊料,硬逼著他去念那些個聽不懂的經文,那不是耽誤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