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一結束,整個京城都仿佛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卻又在平靜之下,暗流洶湧。
那些從天南海北趕來的舉子們,考完了的,便都聚在各自的同鄉會館,或者相熟的客棧酒樓裡頭。
有的呢,是三五成群,飲酒作樂,暫時把那科場的得失拋諸腦後,享受這難得的清閒。
有的呢,卻是坐立不安,食不甘味,每日裡除了溫書,便是四處打探消息,期盼著能早日知曉自個兒的命運。
張小山和周文軒所住的“悅來福”客棧,這幾日也是人來人往,熱鬨非凡。
不少南陽府籍的舉子,都聚在這裡,互相交流著考試的心得,猜測著今科的題型和考官的喜好。
小山雖然也參與其中,可心裡頭卻不像旁人那般焦躁。
他曉得,自家爹爹說得對,這科舉之事,儘人事,聽天命。
自己已經把該寫的都寫了,該說的道理也都說了,至於那結果如何,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他每日裡,除了溫習些經史子集,便是跟著周文軒,或者石頭,在京城裡頭四處轉悠。
看看這天子腳下的風土人情,看看這京畿之地的民生百態。
把自家爹爹平日裡念叨的那些“實學致用”的道理,都一一印在心裡頭。
周文軒呢,也沒閒著。
他一麵照應著小山的起居,一麵也抓緊時間,把京城裡那些有名的書鋪、紙行、墨號都給它逛了個遍。
仔仔細細地打探著那紙張的行情,那書籍的銷路,還有那活字印刷的前景。
為將來“青石優品”打入京城市場,做著最充分的準備。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便到了那會試放榜的日子。
這一日,天還沒亮透,整個京城就都像是炸了鍋似的,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
無數的舉子、家人、書童,還有那些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百姓。
都像是那聞著腥味的貓兒似的,從四麵八方,潮水般地湧向了貢院門口。
那貢院門前,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壓壓的一片,連個插腳的地兒都快尋不著了。
小山和周文軒,還有石頭,也早早地就擠在了人群裡頭。
三個人都是一臉的緊張,手心裡頭都攥出了一把汗。
尤其是小山,他雖然嘴上不說,可那微微有些發白的臉色,和那不時輕顫的指尖,還是泄露了他心底的那份忐忑和期盼。
“三弟,莫慌,莫慌。”石頭拍了拍小山的肩膀,給他打氣。
“你那文章,俺雖然看不懂,可連周先生都說好,指定是沒問題的!”
周文軒也道:“是啊山兒,平常心,平常心便好。”
正說話間,隻聽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震天的喧嘩。
“來了!來了!皇榜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遠處,一隊頂盔貫甲的官兵,護送著幾個手捧明黃色卷軸的官員,正緩緩地朝著貢院門口這邊行來。
人群像是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的湖麵,瞬間就騷動了起來,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踮起了腳尖,拚命地往前擠。
小山他們也被那人潮裹挾著,不由自主地往前湧。
好不容易,那皇榜總算是被高高地張貼在了貢院門口那早已預備好的黃綾照壁之上。
刹那間,無數的人影,便如同那餓狼撲食一般,朝著那皇榜就衝了過去。
“讓讓!讓讓!彆擠啊!”
“俺先看看!俺先看看!”
“中了!中了!俺中了!”
“哎呀!又落榜了!天亡我也!”
哭聲,笑聲,歡呼聲,歎息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塊兒,響徹雲霄。
小山和周文軒,還有石頭,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是擠到了那皇榜的近前。
那皇榜,寫得是密密麻麻,從上到下,足足有好幾百個名字。
小山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瞪大了眼睛,從那榜尾開始,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仔仔細細地往上看。
手心裡頭,全是汗。
周文軒和石頭,也在一旁,幫著他一起找。
可看了半天,把那榜尾都快看穿了,也沒看見“張小山”那三個字。
小山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臉上那點血色,也漸漸地褪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