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縣,張家村,後山。
這裡,已經被張大山列為了村裡的最高禁區。
一道高高的土石圍牆,將整個山坳圈了起來,幾十名由退伍老兵組成的護院家丁,手持棍棒,日夜在此巡邏,禁止任何外人靠近。
山坳的中央,一座用耐火磚和黃泥混合砌成的、半人多高的土高爐,正呼呼地冒著熱氣。
這座高爐,外形古怪,是張大山憑借著後世的記憶,親手畫出圖紙,再由張鐵牛和張柱子兩兄弟,帶著村裡最得力的工匠,耗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建造起來的。
它的核心,與這個時代所有的煉鐵地爐都不同。
它不再是單純地依靠木炭的堆疊燃燒,而是在爐身側麵,加裝了兩台巨大的、由水車驅動的“大風箱”。
巨大的水輪,在山澗溪流的推動下,日夜不息地轉動,通過一套複雜的杠杆和連杆,將強勁而持續的氣流,源源不斷地鼓入爐膛之中!
這種強製鼓風的方式,使得爐內的溫度,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足以讓鐵礦石中大部分雜質都熔解、分離的恐怖高度。
“爹,火候……是不是差不多了?”
高爐前,張鐵牛赤著壯碩的上身,麥色的皮膚被熊熊的爐火映照得一片通紅。
他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爐口那不斷變幻的火焰顏色,聲音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帶著一絲輕微的顫抖。
這已經是他們父子倆,進行的第九次試驗了。
前八次,都因為各種原因,或是溫度不夠,或是除硫不淨,最終以失敗告終,煉出了一堆毫無用處的廢鐵渣。
每一次失敗,都意味著海量木炭、鐵礦石和人力的損耗。
整個張家,幾乎是勒緊了褲腰帶,在支持著他們這項充滿了不確定性的“燒錢”事業。
張大山站在一旁,他的神情,比兒子還要緊張。
他的雙眼,同樣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團火焰。
他知道,根據後世的知識,當爐火從明黃色,開始轉為一種刺眼的、帶著些許青白色的光芒時,那就意味著,鋼鐵中的“碳”含量,達到了一個完美的平衡點。
“再等等!”張大山的聲音有些沙啞,“彆急!還差一點!就是那……那一點點的青色!”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變得無比漫長。
在場的所有工匠,都屏住了呼吸。
終於!
爐口處的火焰,猛地一竄!一抹淡淡的、如同雨後初晴的天空般的青色,在火焰的頂端,一閃而過!
“就是現在!”張大山猛地一聲大喝,“開爐!”
早已準備就緒的張鐵牛,怒吼一聲,用儘全身力氣,拉開了爐底那沉重的、由精鐵打造的閘門!
“轟——”
一股前所未有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耀眼、都要炙熱的金黃色鐵水,如同一條蘇醒的火龍,順著預設好的引流槽,奔湧而出!
那股灼熱的氣浪,讓站在數丈開外的人,都感覺自己的眉毛和頭發,開始卷曲。
所有人都被這壯觀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知道,這一次……成了!
鐵水,被注入了一個個由濕沙壓製成的模具之中,冷卻成型,變成了一塊塊沉重的鐵錠。
這些鐵錠,與以往煉出的、充滿了氣孔和雜質的生鐵,完全不同。
它們的質地,更加致密,顏色,也更加純粹。
鐵牛沒有休息,他立刻讓人,將一塊剛剛冷卻不久,還帶著驚人溫度的鐵錠,搬到了鍛造台上。
他拎起自己最稱手的那柄八十斤大錘,開始了鍛造。
“鐺!鐺!鐺!!”
沉重而富有節奏的錘擊聲,再次在山坳中響起。
但這一次,鐵牛的感覺,完全不同了!
他驚喜地發現,手中的這塊“鐵”,其延展性和可塑性,遠超他以往鍛造過的任何一種材料!
在他的千錘百煉之下,鐵錠中的最後一絲雜質,被不斷地排出,整塊材料,變得越來越堅韌,越來越純粹!
經過整整一天的反複鍛打和淬火。
第一柄由新式高爐煉出的鋼材,所打造的樣品——一柄看似平平無奇的砍柴刀,終於,誕生了。
張大山從鐵牛手中,接過了這柄還帶著餘溫的砍柴刀。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