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府,知府衙門,後堂書房。
夜深人靜,燭火搖曳。
知府孫敬明,這位在官場沉浮了近三十年的能臣,此刻,正襟危坐於書案前,神情前所未有的專注與凝重。
在他的麵前,鋪著一張由“澄心堂”出品的上等貢宣。他手中的,是一支頂級的“雞狼毫”湖筆。
他正在撰寫一份將決定他自己,以及遠在青石縣的張家未來命運的奏折。
他沒有立刻下筆。
他腦海中反複盤旋的,是那幾件來自張家的“神物”——那對晶瑩剔透的琉璃酒杯,那麵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無瑕明鏡”,以及,那麵讓他這個老花眼之人,重獲閱讀之樂的“閱書寶鏡”。
他深知,這些東西,任何一件,都足以在京城掀起驚濤駭浪。
但他更明白,如何將這份“寶物”,以一種最穩妥、最有效、最能體現其價值,並能為自己和張家帶來最大政治利益的方式,呈現在天子麵前,是一門比製造寶物本身,更為高深的學問。
他不能簡單地說,這是治下之民造出的新奇玩意兒。
不。
他要把它,塑造成一次“天人感應”的祥瑞事件!
“臣,南陽知府孫敬明,沐浴皇恩,誠惶誠恐,謹奏……”
他終於落筆,筆走龍蛇,一氣嗬成。
奏折中,他先是用極儘華美的辭藻,描繪了當今聖上登基以來,大寧朝如何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隨即,他話鋒一轉,寫到自己治下的南陽府,如何感受到上天的恩澤,竟於山野之中,感應天地靈氣,燒煉出了“非金非玉,非石非木”的“通明琉璃”。
他將此物,定義為“祥瑞”。是上天對他孫敬明勤政愛民的嘉獎,更是對當今聖上“德配天地”的最高肯定!
他用了大量的篇幅,來渲染此“祥瑞”的出現,是如何讓南陽府的百姓歡欣鼓舞,又是如何證明了當今朝堂政通人和,國運昌隆。
在奏折的最後,他才“輕描淡寫”地提及,此祥瑞之中,有一麵“閱書寶鏡”,可助老者明察秋毫。他“鬥膽”猜測,此物或是上天體恤聖上日夜為國操勞,特意降下,以助聖躬安康的神物。
整篇奏折,滴水不漏,立意高遠。
它將一場單純的獻寶,升華成了一次意義非凡的政治獻禮,既彰顯了“君權神授”,又為他孫敬明和張家,披上了一層“天命所歸”的光環。
寫完奏折,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封入特製的蠟封奏套,隨即,喚來了自己最心腹的幕僚與護衛隊長。
“傳我令!”孫敬明的眼神,變得銳利無比,“即刻起,從府衙護衛中,挑選五十名最精銳、最可靠的好手!由你二人,親自帶隊!”
“將此錦盒,連同這份奏折,以‘八百裡加急’的規格,日夜兼程,護送入京!不得有絲毫差池!”
“記住,此行,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你們護送的,不是奇珍異寶,而是我孫某人,以及南陽府上下數千官吏的……身家性命!”
“遵命!”二人心頭一凜,齊聲應諾。
……
三天後。
一支戒備森嚴,旗幟上寫著“南陽府貢”字樣的車隊,便踏上了通往京城的漫漫官道。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孫敬明甚至動用了自己的職權,調動了沿途數個州縣的驛站和兵備,對此行進行接力護送。
一時間,“南陽府發現祥瑞,正加急送往京城”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通過官方的渠道,在各級官府之間,悄然流傳開來。
這種半公開的秘密,比完全的保密,更能引發人們的好奇與猜測。
京城,這座帝國的神經中樞,最先感受到了這股湧動的暗流。
那些在各部院任職的、消息靈通的官員們,開始在私下的酒宴與茶會中,低聲議論此事。
“聽說了嗎?南陽府的孫知府,不知走了什麼大運,據說是他治下,挖出了能照見人五臟六腑的寶鏡,正快馬加鞭地往京裡送呢!”
“真有此事?我聽說的版本,是南陽府天降隕石,砸開後,裡麵是天然形成的琉璃杯盞,晶瑩剔透,能映出人前世今生的樣貌!”
“不管是什麼,能讓孫敬明那種老成持重之人,用上‘祥瑞’二字,還如此大張旗鼓地護送,想必……絕非凡品!”
這些真假難辨的流言,為即將抵達京城的“祥瑞”,蒙上了一層愈發神秘、愈發引人遐想的麵紗。
……
與此同時,京城,一座幽靜的宅院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