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場席卷了整個京城官場的高層地震,餘波正以戶部衙門為中心,劇烈地擴散開來。
天色剛剛放亮,往日裡總要踩著時辰點卯,甚至偶爾還會遲到的官吏們,今日卻破天荒地全都到齊了,甚至還早了半個時辰。
然而,諾大的衙門裡,卻聽不到半點往日的喧嘩與問候聲。
死寂。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籠罩著每一處角落。
官吏們三三兩兩地聚在廊下,或是在院中的老槐樹下,卻都刻意保持著一段距離。
他們揣著手,縮著脖子,口中呼出的白氣與眉宇間凝結的愁雲融為一體。
他們的眼神,不再像往日那般精明、活泛,充滿了算計與鑽營。
此刻,隻剩下驚懼、迷茫,以及一種大廈將傾的恐慌。
所有人,無論是在交談,還是在沉默,他們的目光都會不受控製地、一遍又一遍地瞟向同一個方向——戶部侍郎王景輝那間獨立的公房。
往日裡,那裡是整個戶部的權力核心,是無數人削尖了腦袋想要鑽營進去的聖地。
而今天,那扇朱紅色的木門,卻被兩張蓋著“內廷禁衛”朱紅大印的封條,交叉封死。
門前,還站著兩名身穿玄甲,麵無表情的宮中禁衛,手按刀柄,身姿如槍,身上散發出的肅殺之氣,讓任何人都不敢靠近三步之內。
“真……真的出事了……”一個年輕的從七品主事,嘴唇哆嗦著,臉色煞白地對身邊的同僚耳語。
他的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叫,卻在這死寂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清晰。
“我那在通政司當差的堂兄,昨夜當值,親眼看見……宮裡直接下的旨意,由禁衛軍出動,將王侍郎……還有吏部的李侍郎,兵部的陳主事……一共七位大人,從宮裡直接押送……押送進了詔獄!”
“詔獄!”他身邊的同僚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那是什麼地方?那是天子親軍執掌的監牢,進去的人,九死一生!
能活著出來的,屈指可數!
而且,能被直接送進詔獄的,那罪名,必然是“欺君罔上”這一等級的潑天大罪!
“完了……全完了……”另一個與王景輝素來親近的官員,此刻麵如死灰,失魂落魄地靠在廊柱上。
“侍郎大人怎麼會……他明明是去彈劾張家的,怎麼會把自己給彈劾進去了?”
他的話,問出了在場所有舊勢力官員的心聲。
他們想不通。
明明前幾日,王侍郎還聯合了朝中諸多德高望重的老臣,手握“鐵證”,準備給那風頭正盛的張家致命一擊。
明明在他們看來,那是一個必殺之局。
可為什麼,僅僅一夜之間,乾坤倒轉,獵人變成了獵物?
在這片壓抑的恐慌之中,也有少數人,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那是一些因為出身寒微,或是不願與王景輝同流合汙而被排擠打壓多年的年輕官員。
他們同樣震驚,但震驚之餘,心中卻有一團壓抑已久的火焰,在悄然複燃。
天,要變了。
就在這人心各異,愁雲慘淡的時刻,一陣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從衙門的正門口,清晰地傳來。
“踏、踏、踏……”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眾人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去。
隻見一個身穿青色官袍的年輕人,正緩步走入。
他麵容沉靜,眼神清澈,行走之間,自有一股與這混亂衙門格格不入的從容與鎮定。
正是張家二公子,在戶部觀政,實則總攬新幣改革大權的張豆子。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在他的身後,跟著整整二十名身穿格物院特有黑色製服的年輕人。
他們個個昂首挺胸,精神抖擻,手中捧著各種文件圖卷,眼神中充滿了自信與驕傲。
這支隊伍的出現,像是一把鋒利的劍,瞬間刺破了籠罩在戶部上空的陰雲。
他們與院子裡那些失魂落魄、六神無主的舊官吏們,形成了無比鮮明、無比刺眼的對比。
一邊,是行將就木的過去;一邊,是生氣勃勃的未來。
整個院子,瞬間安靜到了極點。
數百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張豆子身上,眼神中充滿了敬畏、恐懼、嫉妒,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所有人都知道,能讓王景輝一夜傾覆的,隻有張家。
而張豆子此刻的到來,無疑是來宣布戰果,更是來……主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