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同最公正的裁判,默默地記錄著兩座新城截然不同的發展軌跡。
當清溪城還在為了“百年大計”,不計成本地植樹、挖渠、改良土壤,並且為每一項工程都製定了近乎嚴苛的環保與安全標準時。京畿東郊的黑水鎮,早已在高爐的熊熊烈火與無數勞工的血汗澆灌下,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日夜轟鳴不休的鋼鐵巨獸。
戶部左侍郎錢益謙,幾乎是將自己的官邸都搬到了黑水鎮的營造總署。他每日都親臨一線,用他那雙對數字和效率有著近乎偏執追求的眼睛,監督著這裡的每一項進展。
他的口頭禪隻有三個詞:
“快!”
“再快一點!”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下個月的鋼鐵產量,必須再翻一番!”
在他的強力催逼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政策刺激下,黑水鎮的建設速度,達到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近乎瘋狂的程度。
這裡沒有複雜的規劃,所有的高爐和工坊,都以最節省土地和材料的方式,緊密地擠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鋼鐵的叢林。
這裡沒有所謂的環保投入,煉鐵產生的廢水廢渣,被直接傾倒進旁邊的河流與窪地,將那片土地迅速變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黑色沼澤。
這裡更沒有所謂的安全規程,數萬名從各地招募來的、赤著上身的勞工,如同工蟻一般,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二十四小時三班倒,輪流在滾燙的爐火前、轟鳴的機器旁勞作。燙傷、砸傷、甚至因為過度疲勞而倒下的事故,幾乎每日都在發生。
但這一切,在錢益謙和他的追隨者們眼中,都是“發展所必須付出的、微不足道的代價”。
他們看到的,隻有那從高爐中奔湧而出的、源源不斷的鐵水。
隻有那在工坊裡堆積如山的、可以換成白花花的銀子的鐵錠和鐵器。
隻有那每日從水路運往京城,再銷往帝國各地的、數量驚人的貨物。
而這種野蠻生長所帶來的經濟效益,也確實是驚人的。
實驗開始的第一年年終。
當安國公的清溪城,還在為第一片防護林帶的成活率和第一座汙水淨化池的竣工而“沾沾自喜”時。
錢益謙,已經帶著一份足以閃瞎整個朝堂眼睛的、厚重無比的《黑水鎮年度財稅總報》,意氣風發地,走上了太和殿。
“啟稟陛下!”
他的聲音,因為過度的興奮而顯得有些尖銳,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底氣。
“黑水鎮營造總署,成立一年,不負聖望,已初見成效!”
“截至本年十月,鎮內已建成大型煉鐵高爐三十二座,焦炭窯二十座,石灰窯十座,大小配套工坊近百家!”
“全年共產出精鐵超過五十萬斤,焦炭百萬斤!”
“其產出之鐵器、農具,已行銷我大寧北方七個州府,極大緩解了北伐之後民間對鐵器的急需!”
“更重要的是,”他頓了頓,用一種近乎炫耀的語氣,高聲宣布道,“本年度,黑水鎮,在扣除所有營造及人工成本之後,已實現純利……白銀二十萬兩!上繳國庫之商稅,高達……五萬兩!”
轟!
五萬兩!
這個數字,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原本還對“兩鎮之約”持觀望態度的文武百官心中,轟然炸響!
五萬兩白銀的稅收啊!
這是什麼概念?
這幾乎相當於一個中等富庶州府,一整年的全部稅賦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