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箸尖剛觸及那油亮誘人的軟兜長魚,一道青影已掠入庭院。
“東家,有吃好東西也不等等我?”翠竹的聲音清泠泠響起,人已落座桌旁,毫不客氣地執起筷子。
秦文抬眼,唇角微揚:“若真不等,此刻怕是隻剩杯盤狼藉了。”
他目光掃過呆立一旁的龐圖。
龐圖是知道翠竹身手的,卻從未見過她如此不拘形跡地與東家同席共食。
這主仆不分、男女同席的景象,在龐圖恪守的綱常倫理裡,不啻於驚雷。
他喉頭滾動,眼神裡滿是震驚與無措。
“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翠竹全不在意龐圖的愕然,自顧自夾起一塊獅子頭送入口中,腮幫子微微鼓起。
秦文轉向門外:“都進來吧。姚師傅,還有兩位廚娘。”
候在廊下的三人聞聲而入,垂手斂目,頭也不敢抬,撲通跪倒便拜:“給東家請安。”
“免了,”秦文擺擺手,“都坐下。試菜論商,不拘那些虛禮。”
三人如聽天書,僵在原地,哪敢真坐。龐圖見狀,忙對那須發花白、一臉謹慎的老師傅道:“姚師傅,您坐吧。東家吩咐了,試菜時不分尊卑。”
幾人這才誠惶誠恐地挨著凳子邊緣坐下,腰背挺直如弓弦,隻敢坐實了半片屁股。
秦文心知若讓他們自己動手,怕是食不知味,便示意分菜。
精致的江南佳肴分入各人麵前的小碟。
眾人小口品嘗,無不低聲讚歎滋味絕妙。
翠竹咽下一口肴肉,隨口道:“火候不錯,和宮裡的禦膳也差不離了。”
此言一出,空氣瞬間凝滯。
姚師傅猛地抬眼,兩個廚娘更是嚇得筷子都差點拿不穩。
翠竹自知失言,放下碗箸,麵無表情:“飽了。你們慢用。”
話音未落,青色身影已如輕煙般消失在門外。
秦文收回目光,轉向席間:“菜是好菜,隻是單憑這幾樣,撐不起一家大酒樓的場麵。”
姚師傅連忙躬身:“東家明鑒。菜式是可以增添,隻是……這數目多寡,關乎稅賦。”
他小心翼翼地解釋起大梁這近乎荒謬的商稅律法:九道菜以下算小酒肆,免稅;
十至十九道,每月二兩;二十至四十九道,便是大酒樓,月稅五十兩;
若達五十道以上,每增一道,稅銀便再加一兩!
京都的順天樓背靠魯王,自然免稅。
前樓在沛縣邊陲,天高皇帝遠無人過問。
可這蘇城繁華地,商稅衙門如同張著巨口的饕餮,規矩嚴苛,分文不能少。
秦文聽得眉頭微蹙。
穿越以來,商海浮沉,竟不知這大梁朝廷斂財的花樣如此刁鑽。
他心中吐槽這簡直是“餐飲許可證”的古代變態版,麵上卻平靜:“那就定四十九道。”
“東家,”姚師傅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底層生存的狡黠,
“依小老兒看,報三十九道最為穩妥。”
“哦?”
“您報多少,最終是官差老爺說了算。
若不留些冗餘,他們隨意指認幾道‘不在冊’的菜,立時就能扣上瞞報的罪名,罰銀還是小事,隻怕生意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