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上那一刻,舟無渡膨脹的殺意在一瞬間偃旗息鼓。
隻一瞬,他的精神便再度緊繃起來:“你到底是什麼人?”
江湖中不乏妖道邪宗,極樂宗那幫人便是極好的例子,舟無渡懷疑這個所謂的“師父”也不對勁。
那青年嗤笑了一聲,一雙墨黑的桃花眼似怒非怒:“問彆人身份之前自己不自報家門嗎?慕、遙、大、俠?”
最後四個字被他咬得又輕又慢,像是在戲弄。
舟無渡的臉驀地沉了下來,反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楚司遙頓時慘叫起來:“你你你你放手!!!該死的!不準掐我師父!”
氣管被手指收緊,阻斷了呼吸,青年冷白的臉一點一點泛起紅暈,舟無渡等著青年求饒。
但他沒有。
麵上驟然襲來一股涼意,舟無渡掩麵的麵紗被扯落,惶然低頭,看見被他掐著的人正彎著眼睛對他笑。
舟無渡的手不受控製地一鬆。
“長眉入鬢,麵如冠玉……咳咳……”青年的脖子還被舟無渡攥著,他微微仰著頭,吐字艱難,說出的話卻是另一種畫風,“江湖傳言不對,大俠分明是個美人。”
他的眼睛緊緊地看著舟無渡,似乎是在等舟無渡的回應。
舟無渡像是被燙到手,徹底鬆開,猛地後退了一步。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甩開黑衣青年的那一瞬,對方的眼神劃過了一抹冷意。
還沒等他確認,對方就不受控製地咳嗽起來:“咳咳、咳……”
被舟無渡俊臉迷惑的楚司遙瞬間清醒,立刻扶著自己師父給人順氣,同時扭頭對舟無渡狠狠道:“你個莽夫,明日我就叫你爹爹遣你出府!我不要你這樣人麵獸心的師父!”
舟無渡沒說話。
黑衣青年咳嗽了一陣,指尖撫過脖子上的掐痕,站直靜靜注視著舟無渡:“既然大俠不樂意見到我……”
舟無渡俊秀的眉因為這句話緊皺,青年卻恍若未覺,笑容依舊:“我明日便出府吧。楚小公子,留給你。”
這話明顯是要把楚司遙這個徒弟讓給他。
但青年的斷句和語氣實在奇怪,仿佛……有另一層意思。
楚司遙大驚:“不行啊師父,你說過會保護我到及冠的!”
青年不再分給舟無渡半個眼神,隻摸了摸楚司遙的腦袋:“你現在有他了。”
楚司遙睜大眼睛。
舟無渡不明白對方在玩哪出,心卻無端惶然起來。
青年對楚司遙囑托完,轉身便走。
舟無渡看著他清瘦的背影,心中的慌亂一下子衝破了理智的防線,一把扯住了對方的手腕。
青年終於轉身,紆尊降貴地瞧了他一眼。
連唇都懶得張,隻是那麼看了一眼,舟無渡就領會了他的意思——有屁快放。
舟無渡已經徹底淩亂,他隻知道自己剛剛腦子裡閃過的念頭是:不能讓這人走。
因為直覺告訴他,這人走了,就真的不會回來了。
可到底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舟無渡自己也不知道。
腦中似乎有什麼想法躍躍欲出,舟無渡轉開臉,看向了一邊傷心難過的楚司遙。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隻知道等他轉過頭,黑衣青年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表情了。
舟無渡擰起眉,終於態度正常地跟這青年開口說了一句話:“你……”
奈何一個字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忘了,大俠的東西還在我這,”青年淡淡開口,將自己扯下來的麵紗疊了幾下,捆在了舟無渡那隻血淋淋的手掌上。
楚司遙:“哎……?”
“你將我師父氣走了。”巨大的九龍桂樹下,楚司遙語帶譴責地告訴舟無渡。
舟無渡沉默了兩秒,道:“我會當你的新師父。”
楚司遙:“我承認你長得也很好看,但是我還是更喜歡我師父。”
心心念念了兩輩子的人就這樣當著他的麵說喜歡彆人,舟無渡卻難以再生出初見時的那種嫉恨。
太陌生了。
重活一世竟能讓一個熟悉的人陌生成這樣、讓他從靈魂深處產生抗拒嗎?
不可能。
舟無渡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抗拒那個人。
他心裡隱隱約約有了個可怕的想法。
“阿遙,”他試著去叫楚司遙,語氣卻生硬無比。
“……你瞧上去比我年紀還小,”楚司遙很彆扭,“不準這麼叫。”
一舉一動都沒有異常,舟無渡審視著他,心想。
但不對。
不是他。
舟無渡:“楚小公子。”
“嗯……倒也不用這麼——”楚司遙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他問:
“如果有機會,小公子想去檀州玩一玩嗎?”
楚司遙不解:“為何要去那窮酸小城?”
舟無渡輕聲說:“有舞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