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幽藍從潛水器舷窗漫進來，將洛樂手中的舊硬幣染成一塊浮動的冰藍。壓力表指針正以毫米為單位震顫，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艇身金屬框架發出的細微呻吟——他們此刻正懸停在馬裡亞納海溝東側的無人區，潛水器外殼承受著相當於500頭大象踩在指甲蓋上的壓強。
“抗壓合金疲勞度18.7，左側舷窗出現0.3毫米裂痕。”洛樂的聲音透過氧氣麵罩傳來，帶著機械般的冷靜，“葉歡，還有多久能破解核心控製模塊？”
葉歡跪在主控台前，指尖在防水鍵盤上飛舞，屏幕藍光在她眼底碎成流動的星子。她的潛水服袖口露出半截銀鏈，鏈墜是洛樂用深海鈦合金重新熔鑄的蝴蝶，此刻正貼著她手腕輕輕發燙——那是蝴蝶發卡啟動深海定位時的共振反應。
“防火牆第七層加密采用了基因鎖，”葉歡的指尖突然頓住，屏幕上跳出一串紅色警告，“他們居然用了……用了你的心率變異性數據作為密鑰參數。”
洛樂的硬幣在掌心劃出一道急促的弧線。他想起三天前在實驗室，葉歡為了測試新病毒防護係統，曾將他的心率波動圖譜輸入核心數據庫。當時她戴著防輻射手套，指尖在他手腕內側停留了三秒，說：“洛總，你的心率在思考商業模型時會呈現獨特的β波，像極了斐波那契數列的波動節奏。”
“把我的心率數據倒置，再疊加你烹飪時的手部抖動頻率。”洛樂突然開口，硬幣被他按在舷窗裂痕旁，“記得你上次煎牛排時，火候達到三分熟的瞬間，手腕會有0.5秒的微顫——那個頻率應該能乾擾基因鎖的識彆邏輯。”
葉歡猛地抬頭，氧氣麵罩上凝結的水珠恰好劃過她瞳孔。她想起上周在廚房，洛樂倚在門框看她煎牛排，突然說：“葉顧問，你的手腕抖動頻率和我分析星沉股價時的鼠標點擊頻率，誤差不超過0.3赫茲。”當時她以為是隨口調侃，沒想到他竟默默記到了現在。
“試試這個組合頻率。”葉歡深吸一口氣，將兩組數據編織成代碼矩陣。潛水器突然劇烈震顫，舷窗裂痕瞬間擴大到0.5毫米，冰冷的海水開始滲出細密的水珠。
“壓力超過安全閾值！”副駕駛的警報聲刺破艙內寂靜，“左側推進器失效，正在急速下沉！”
洛樂瞬間撲到葉歡身邊，用身體擋住滲水的舷窗。他的氧氣麵罩壓到她發頂，能聞到她發間殘留的、深海供氧係統無法完全過濾的檸檬草洗發水味。“彆管推進器，優先提取芯片！”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卻在說出“芯片”二字時，指尖輕輕碰了碰她後頸的蝴蝶銀鏈。
葉歡能感覺到他胸腔的心跳透過潛水服傳來，頻率快得像即將脫軌的數據模型。她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洛樂轉動硬幣時的指節弧度，以及他在會議室計算概率時，舌尖輕抵上顎的細微動作。這些被她悄悄記錄在筆記本裡的細節，此刻化作最精準的代碼指令，劈入核心控製模塊的基因鎖。
“滴——”一聲輕響，模塊艙彈開一道縫隙。葉歡伸手去取芯片，卻在觸碰到金屬的瞬間縮回手——模塊內部正發出與蝴蝶發卡同源的藍光，頻率與她腕間銀鏈的震動完全同步。
“是童年記憶存儲模塊。”洛樂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我父親當年研發的初代產品，需要特定頻率的生物電信號才能激活……”
他的話被突然加劇的金屬扭曲聲打斷。潛水器儀表盤上的深度計指針突破萬米大關，警報燈將葉歡的側臉染成一片血色。她不再猶豫，握住洛樂按在舷窗上的手，將兩人的指尖同時按在模塊邊緣——蝴蝶發卡的藍光與模塊光芒驟然交融，形成一個旋轉的光蝶圖案。
“芯片提取成功！”葉歡將指甲蓋大小的芯片捏在掌心，冰涼的金屬上竟殘留著體溫般的微熱。
“立刻啟動緊急上浮程序！”洛樂拽著她衝向逃生艙，硬幣不知何時掉在主控台上，正沿著傾斜的桌麵滾向舷窗裂痕。葉歡回頭一瞥，看見硬幣在深海藍光中劃出最後一道銀弧，落入幽邃的海溝深處。
逃生艙彈出的瞬間，潛水器外殼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洛樂將葉歡死死護在懷裡，透過逃生艙的小窗，他看見自己的舊硬幣像一顆流星，墜入萬劫不複的黑暗。但他沒有時間惋惜，因為葉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芯片正發出持續的蜂鳴。
“芯片在播放錄音……是個孩子的聲音。”葉歡的氧氣麵罩霧氣朦朧，她將芯片貼近兩人的麵罩縫隙，一段模糊的童聲從金屬中滲出，“……小太陽哥哥，你看，蝴蝶發卡會發光耶！等我們長大了，要建一個像星星一樣沉不下去的家……”
洛樂的身體猛地僵住。那是他七歲時的聲音，背景裡還有隱約的海浪聲——那是孤兒院旁邊的舊碼頭，他曾和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在那裡埋下過“時間膠囊”。他一直以為那段記憶在孤兒院大火中被燒毀了，卻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在萬米深海之下重現。
“小太陽哥哥……”葉歡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摘下手套，用指尖輕輕撫摸芯片表麵，“這個稱呼……我母親以前也這樣叫我。”
逃生艙正在急速上浮，深海的壓力逐漸減弱。洛樂看著葉歡掌心的芯片，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錄音，最後那句被電流乾擾的話：“蝴蝶發卡的終極秘密，藏在你和‘她’共同埋下的……”
“葉歡，”洛樂的聲音在密閉的逃生艙裡顯得格外清晰，他摘下自己的氧氣麵罩，露出因高壓而泛白的嘴唇，“你記不記得，孤兒院的舊碼頭下，有一塊刻著‘’和‘yh’的石頭？”
葉歡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想起童年最深的記憶碎片：大火吞噬孤兒院的夜晚，一個男孩塞給她一枚蝴蝶發卡，說：“小月亮，帶著它快跑，我們以後要建一個不會沉的家。”而她當時攥在手裡的，還有一塊從碼頭摳下來的、刻著兩個縮寫的鵝卵石。
芯片的蜂鳴聲突然變了頻率，開始播放第二段錄音。這次是成年男子的聲音，帶著實驗室特有的回聲：“……基因實驗的唯一幸存者，洛樂和葉歡，他們的生物電頻率天生具有共振性，就像太陽和月亮的引力場……”
逃生艙衝破海麵的瞬間，第一縷陽光穿透舷窗。葉歡看著洛樂眼中倒映的天光，突然明白為什麼每次她係絲巾打錯結時，洛樂的硬幣轉動頻率會異常；為什麼他總在深夜拚那幅孤兒院的舊地圖，卻從不拚完碼頭的部分。
“洛樂，”葉歡的指尖仍停留在芯片上，那裡正傳來與她心跳同步的震動，“你父親的實驗，是不是想證明……”
“證明雙強共生的可能性。”洛樂接過話頭，他的手覆蓋在她握芯片的手背上，兩人的體溫透過金屬傳遞，“用數據模型計算過無數次，直到遇見你，我才發現所有算法都漏掉了一個變量——”
“——情感共振的非邏輯性。”葉歡接口道，她抬頭望向海麵上升起的朝陽，陽光將她的側臉鍍上金邊，“就像這枚芯片，本該在深海被壓成粉末，卻因為我們的心跳頻率，反而激活了最核心的記憶。”
逃生艙的通訊係統突然響起救援信號。洛樂看著葉歡掌心的芯片，上麵的藍光正逐漸轉成金色，那是蝴蝶發卡進入共生模式的標誌。他想起墜入深海的舊硬幣，忽然覺得釋然——有些東西注定要沉入海底，才能讓新的錨點浮出水麵。
“回去後，”洛樂幫葉歡整理好氧氣麵罩，指尖劃過她耳垂時微微停頓，“我要重新熔鑄一枚硬幣，用深海鈦合金，刻上我們兩個人的心跳頻率。”
葉歡笑了，眼角的水珠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淚水。她將芯片小心翼翼地放進潛水服內袋，貼近心臟的位置。那裡，蝴蝶銀鏈的震動與芯片的蜂鳴完美重合，形成一種隻有他們能聽懂的深海節奏。
救援直升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洛樂牽著葉歡走出逃生艙，海麵的風帶著鹹澀的氣息，吹起她被海水打濕的發絲。他忽然想起童年碼頭的那個下午，小女孩舉著蝴蝶發卡說：“小太陽哥哥，你看，蝴蝶會跟著光飛耶！”
而此刻，陽光正從他們身後升起，在海麵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洛樂低頭看著葉歡掌心的芯片，那裡存儲著被深海壓力封存的童年，也存儲著數據模型無法計算的、關於愛與救贖的終極答案。他知道，從這枚芯片被激活的瞬間起，所有關於孤獨的算法，都將在雙強共振的頻率中，徹底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