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出去了……你……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封信……帶給我女兒……”
“我……我這輩子……怕是……再也還不清你的恩情了……”
說著,他便不顧身上的劇痛,掙紮著,就要給那個年輕人,跪下!
“哎!蘇教授!您……您這是乾什麼啊!”
那個年輕人見狀,連忙將他扶住,眼圈,也忍不住紅了。
蘇文斌不再說話。
他趴在冰冷的土炕上,就著昏暗的油燈。
用那隻,早已被繁重的體力勞動,折磨得,不斷顫抖的手。
一筆一劃地,開始書寫……
他人生中,最後的一封……
家書。
他要將自己這輩子,對女兒所有的思念和虧欠,都寫進這封,可能永遠也寄不出去的……
信裡。
算是,與自己那可憐的女兒們,作……
最後的告彆。
……
……
夜,深了。
紅旗大隊,靠近河邊的空地上,早已聚滿了人。
黑漆漆的河麵上,隻有天上的幾顆疏星,倒映出點點寒光。
晚風,帶著一絲水汽的涼意,吹拂著人們焦灼的臉龐。
李鐵柱的爹李大山,沉默地蹲在一塊岩石上,吧嗒吧嗒地抽著嗆人的旱煙。
目光死死地盯著那片,通往縣城的,漆黑的水域。
他雖然一言不發,但那緊鎖的眉頭,和時不時就攥緊了的拳頭,卻早已暴露了他內心的,滔天巨浪。
張桂芳則裹著一件破舊的棉襖,靠在女兒招娣的懷裡。
壓抑不住的咳嗽聲,如同擂鼓一般,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老天爺保佑……保佑我娃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啊……”
“嬸子,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一旁的知青李紅,一邊輕輕地拍著張桂芳的後背,安慰道:
“鐵柱是什麼人啊!他可是咱們的大英雄!那王東海再怎麼不是東西,也不敢把他怎麼樣的!”
“就是!李大娘!”
另一個知青王衛國也跟著附和,“鐵柱吉人自有天相!他既然敢一個人去,就一定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您和叔就彆太擔心了!”
話雖如此,但他們那緊鎖的眉頭,和不時望向遠方水麵的焦慮眼神,卻早已出賣了他們內心的不安。
周書記和牛大夯等人,也同樣是一臉的凝重,帶著幾十個民兵,在岸邊來回踱步,翹首以盼。
他們知道,李鐵柱這一去,麵對的不僅僅是王東海一個官僚,而是整個青陽縣,盤根錯節了幾十年的……
官僚體係!
是福是禍,是生是死,誰也說不準。
“他娘的!李隊長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牛大夯將手中的步槍,狠狠地往地上一頓,發出一聲悶響!
“俺老牛!第一個帶人殺回縣城!把那王家的狗窩,給它掀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等待之中,遠方的水麵上,突然傳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馬達轟鳴聲。
“快看!有船!”
一個眼尖的民兵,突然指著遠方的黑暗,失聲驚呼道!
瞬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朝著那個正在飛速靠近的黑點,聚焦了過去!
心,也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船,越來越近。
借著岸邊那微弱的火光,眾人終於看清了船上那兩個,相依而立的熟悉身影。
是李鐵柱!
是蘇曉梅!
他們回來了!
“回來了!李隊長他們回來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李隊長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一陣充滿了狂喜和如釋重負的歡呼聲,瞬間就打破了這片河灘的死寂!
牛大夯等人,更是如同打了勝仗的將軍一般,激動得嗷嗷直叫。
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朝著岸邊,猛衝了過去!
張桂芳和李大山,更是老淚縱橫,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迎了上去!
然而!
當船,緩緩地停靠在岸邊,當眾人,終於看清李鐵柱那副模樣的瞬間——
整個河灘,再次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隻見,李鐵柱依舊穿著那件,早已破舊不堪的粗布衣衫。
但那件衣服,卻早已被大片大片的,早已乾涸發黑的血跡,給徹底浸透了!
那濃鬱的血腥味,混合著河水的濕氣,撲麵而來。
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感到了一陣陣的心悸和……
窒息!
“鐵……鐵柱!你……你這是怎麼了?!”
張桂芳看著自己兒子那副渾身浴血的模樣,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就暈了過去!
“哥!你……你受傷了?!”
三個妹妹見狀,也都嚇得是花容失色,聲音都帶著哭腔!
“沒事。”
李鐵柱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他從船上跳了下來,先是將蘇曉梅,穩穩地扶上了岸。
然後,才轉過頭,對著眾人,用一種平淡到近乎不負責任的語氣,說道:
“就中了兩槍,皮外傷而已。”
“其他的,都是彆人的血。”
此話一出!
全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中了兩槍?!
皮外傷而已?!
其他的……都是彆人的血?!
這……
這他娘的是在縣城裡,經曆了一場怎樣慘烈的大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