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邊。
第七監區,一間臨時騰出來的辦公室裡。
李鐵柱正坐在桌前,不緊不慢地,翻閱著一本厚厚的、滿是油汙的賬本。
上麵記錄的,正是第七監區,近幾年來,所有農具的采購、使用、以及損耗情況。
蘇曉梅則坐在他的旁邊,神情專注地,瀏覽著另一本,更新、也更厚實的冊子。
——那本由獨眼龍,“精心準備”過的,假花名冊。
辦公室的角落裡,幾個被魏長征派來“陪同”的監區乾部,正像木樁子一樣,筆直地站著。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絲緊張和不安。
眼角的餘光,時不時地,瞟向那對,正在認真“審查工作”的年輕夫妻。
氣氛,安靜而又壓抑。
許久,李鐵柱才緩緩地合上了手中的賬本。
他抬起頭,看向身旁的蘇曉梅,輕聲問道: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蘇曉梅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和落寞。
她搖了搖頭,聲音有些低沉:
“沒有……”
“這本花名冊,我從頭到尾,翻了三遍,無論是乾部、職工、知青、還是犯人……都沒有找到,我父母的名字。”
她不死心地抬起頭,看向角落裡,那個為首的姓張的乾部,問道:
“張乾部,我想請問一下,這份花名冊,是最新的嗎?會不會……有什麼遺漏?”
“或者說,有沒有可能,有些人員的檔案,是單獨存放的?”
那個張乾部聞言,臉上露出了一副標準化的、為難的笑容。
他搓了搓手,模棱兩可地回答道:
“蘇同誌,這個……我們監區的人員流動,一直都比較大。”
“有時候,場部或者兵團,會臨時調派一些人員過來,執行一些……特殊任務。”
“這些人的檔案,按規定,是不歸我們地方管理的,所以……名冊上沒有,也很正常。”
“至於您說的遺漏……應該……應該是沒有的。我們監區的檔案管理,一向都是很嚴格的嘛,嗬嗬……”
他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將所有的問題,都推得一乾二淨。
蘇曉梅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她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了。
李鐵柱將她的失落,看在眼裡。
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然後,他緩緩地站起身,將那本農具賬本,拿在手裡。
對著那個張乾部,淡淡地說道:
“賬本,我看完了。”
“從賬麵上看,問題不大。”
“但是……”
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賬,是死的,東西,是活的。”
“為了確保,這份損耗報告的真實性,也為了對國家的財產,負起責任。”
“我決定,親自,巡查一下,整個監區。”
“實地看一看,這些農具的,實際使用和存放情況。”
……
“什麼?!”
此話一出,那幾個監區乾部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巡查整個監區?!
開什麼玩笑!
他們監區,可不是什麼良善之地!
除了乾部辦公區和幾個重點看守區域,其他大部分地方,尤其是那些關押重刑犯的區域,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裡麵,龍蛇混雜,充滿了暴力和血腥!
很多地方,就連他們這些監管人員,都不敢輕易踏足!
讓這個姓李的,帶著他那個嬌滴滴的老婆,去巡查?
這不是把兩隻小白羊,送進狼窩裡嗎?!
“不……不行!這絕對不行!”
那個張乾部,想都沒想,就立刻出聲反對!
他的臉上,露出了“誠惶誠恐”的表情,急切地找著托詞,
“李副科長!您……您有所不知啊!”
“我們監區,地方大,人員雜,管理起來……難度很高。”
“很多區域,因為我們監管人員,人手實在是不夠,所以……
所以一直都是由那些犯人,自己……自主管理的。”
“那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野性難馴,根本不講道理!”
“您……您要是就這麼過去,這……這安全,實在是……難以得到保障啊!”
他這番話,半是推脫,半是恐嚇。
言下之意,很明顯。
——你要是敢去那些地方,出了什麼事,被裡麵的犯人給撕了,可彆怪我們沒提醒你!
然而,麵對他這番“好心”的勸阻。
李鐵柱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義正言辭的、大無畏的表情。
“安全?”
他冷笑一聲,猛地一拍手中的賬本,聲色俱厲地說道,
“我李鐵柱,身為兵團的乾部,黨的黨員!”
“既然接受了組織的任務,就要有為革命事業,隨時獻身的覺悟!”
“個人的安危,是小!”
“國家的財產,是大!”
“如果,因為害怕一點點危險,就對工作,敷衍了事,玩忽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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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還算什麼黨員?!”
“我,還有什麼臉麵,回去向馬場長,向組織交代?!”
他這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正氣凜然!
直接,就將個人行為,上升到了“黨性”和“革命覺悟”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