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嗚咽著穿過破敗的城牆缺口,顧長安的靴底碾過一塊碎瓦,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他下意識地收緊臂彎,昏迷中的永寧公主在他懷中輕顫了一下,蒼白如紙的麵容在月光下更顯脆弱。左臂的傷口已經麻木,但每一次心跳都牽動著撕裂般的疼痛,鮮血浸透了半邊衣袍。
"再堅持一刻鐘。"蒙麵人壓低聲音,指向遠處隱約可見的燈火,"平康坊的暗門就在紅袖招後院的枯井處。"
顧長安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四周。長安城西的這片廢墟曾是繁華的市集,如今隻剩斷壁殘垣。遠處傳來範陽軍巡邏的馬蹄聲,火把的光亮在街角晃動。他側身隱入一道殘牆的陰影中,感覺到公主微弱的呼吸拂過他的頸側。
"李將軍為何要救我?"顧長安突然開口,聲音嘶啞。
蒙麵人腳步一頓,月光照在他年輕的麵容上,眉間有一道新鮮的傷痕。"將軍說,潼關的血不能白流。"他警惕地環顧四周,"有人在查貴妃的事,太子不會允許——"
話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來。顧長安猛地側身,箭矢擦過他的肩膀釘入身後的土牆。蒙麵人反應極快,反手一箭射向暗處,傳來一聲悶哼。
"走!"蒙麵人推了顧長安一把,"我來斷後!"
顧長安沒有猶豫,抱著公主衝向一條狹窄的巷道。身後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夜色中格外刺耳。轉過三個彎後,他停在一處坍塌的屋簷下喘息。公主的睫毛輕輕顫動,嘴唇已經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
"殿下…"顧長安輕喚一聲,手指拂去她額前的冷汗。他摸出那塊殘缺的玉佩,裡麵的藥粉已經所剩無幾。猶豫片刻,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藥粉上,然後輕輕掰開公主的牙關。
"咽下去。"他低聲命令,聲音裡帶著不容抗拒的堅決。
公主的喉嚨動了動,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顧長安急忙托起她的後頸,感覺到她纖細的脖頸在他掌中脆弱得像易折的花莖。三年前那個雨天突然浮現在眼前——十六歲的永寧公主站在東宮的回廊下,當著他的麵摔碎了禦賜的玉佩。當時他隻看到公主眼中的冷漠,卻不知那背後藏著怎樣的決絕。
"當年…"公主突然睜開眼,瞳孔微微擴散,"那玉…有毒…"
顧長安渾身一震。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他立刻屏住呼吸。一隊範陽軍士兵舉著火把從巷口經過,皮靴踏在碎石上的聲響近在咫尺。懷中的公主似乎又要咳嗽,顧長安情急之下低頭封住她的唇。血腥氣在唇齒間蔓延,公主睜大了眼睛。
腳步聲漸漸遠去。顧長安抬起頭,發現公主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血色。"你…"公主氣若遊絲,"一直…怎麼救人?"
顧長安的耳根發燙,卻故作鎮定地檢查她的脈搏:"殿下現在感覺如何?"
"比死…好一些。"公主試圖坐起來,卻被他按住肩膀。她的目光落在他血流不止的左臂上,眉頭微蹙:"你…"
一聲尖銳的哨響打斷了她的話。顧長安臉色驟變,那是金吾衛的緊急信號。"他們發現我們了。"他咬牙抱起公主,卻因失血過多踉蹌了一下。
公主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衣領:"放我下來…你自己走…"
"不可能。"顧長安斬釘截鐵地回答,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前進。前方出現一條汙水溝,腐臭的氣味撲麵而來。他毫不猶豫地跳下去,冰涼的汙水瞬間漫到腰部。公主倒吸一口冷氣,本能地往他懷裡縮了縮。
"忍一忍。"顧長安低聲安慰,沿著溝渠向前移動。黑暗中,他感覺到公主的手指悄悄攥緊了他的衣襟。
汙水溝通向一處廢棄的染坊。顧長安攀著腐朽的木梯爬上來,將公主輕輕放在一堆破布上。月光透過破爛的屋頂,斑駁地照在公主濕透的衣裙上。她的嘴唇仍在顫抖,但眼神已經清明許多。
"為什麼…"公主突然問道,"當年要接受太子的綬帶?"
顧長安正在擰乾衣角的手頓住了。水珠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家父獲罪下獄,"他聲音低沉,"太子許諾…"
"我知道。"公主打斷他,"他用我舅舅的命要挾你。"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你不知道…那天摔玉…是因為太子在玉上淬了毒…"
顧長安如遭雷擊。記憶中的碎片突然拚湊起來——太子賜下的慶功酒,永寧公主突然出現時眼中的驚慌,以及那塊被摔碎後立刻被宮人收走的玉佩。
"殿下…"他的聲音哽住了。
公主卻突然警覺地抬頭:"有人來了。"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金屬甲片的碰撞聲。顧長安迅速環顧四周,發現染坊後牆有一扇小窗。他抱起公主,卻聽見她倒抽一口冷氣。
"我的腳…"公主臉色煞白。
顧長安低頭一看,隻見她的右腳踝已經腫得發亮,想必是在汙水溝裡扭傷的。他二話不說撕下自己的衣擺,利落地為她包紮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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