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籠罩著長安城的街巷。顧長安貼著牆根疾行,靴底碾過青石板上的露水,發出細微的聲響。每走三步,他便要停下來傾聽身後的動靜。孔雀膽的毒性在血脈中遊走,像無數細小的銀針紮進骨髓。他咬緊牙關,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轉過崇仁坊的拐角,一陣熟悉的藥香飄來。顧長安抬頭,看見"仁和堂"的招牌在晨風中輕輕晃動。這是永寧生前常來的藥鋪,掌櫃是她的故交。他猶豫片刻,還是推門而入。
藥鋪裡光線昏暗,隻有櫃台上一盞油燈搖曳。老掌櫃正在稱藥,聽見門響頭也不抬:"客官稍候,老朽這就…"
話未說完,老掌櫃的手突然頓住。他緩緩抬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顧…顧將軍?"
顧長安摘下鬥笠,露出蒼白如紙的麵容:"趙伯,我需要"雪蟾丸"。"
老掌櫃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他放下藥秤,顫巍巍地繞過櫃台:"將軍受傷了?"目光落在顧長安滲血的靴尖上,老人倒吸一口涼氣。
"無礙。"顧長安從懷中取出那支血珀玉簪,"趙伯可認得此物?"
油燈下,玉簪的血珀泛著詭異的光澤。老掌櫃隻看了一眼,便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的藥櫃:"這…這是郡主的…"
"趙伯知道些什麼?"顧長安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關於永寧…關於七月初七…"
老掌櫃突然捂住胸口,麵色慘白。他顫抖著指向後堂:"快…快進去…"
顧長安警覺地看向門外,隱約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他閃身進入後堂,老掌櫃緊隨其後,迅速拉下簾子。
後堂比前廳更暗,隻有一扇小窗透進微光。顧長安注意到牆角有個半人高的藥爐,爐中炭火未熄,上麵煨著個青瓷藥罐。
"將軍先坐下。"老掌櫃從櫃底取出個紫檀木匣,""雪蟾丸"隻剩這三粒了。"
顧長安接過藥丸,就著桌上的涼茶咽下。苦澀的藥味在口中蔓延,暫時壓住了體內的灼痛。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一幅畫上——那是幅《霓裳羽衣舞》的工筆畫,落款處蓋著永寧的私印。
"這幅畫…"
"是郡主去年所贈。"老掌櫃歎息著打開藥罐,濃鬱的藥香頓時充滿房間,"她說這畫裡有秘密,托老朽好生保管。"
顧長安走近細看。畫中舞姬的裙裾上繡著細密的蓮花紋,與太極宮偏殿的藻井如出一轍。他伸手輕撫畫麵,突然發現某處墨色略深——那舞姬的右手小指似乎短了一截。
"趙伯,永寧可曾提起過務本坊的掮客?"
老掌櫃正在搗藥的手突然停住。石臼中的藥材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將軍見到那缺指的人了?"
窗外突然傳來馬匹的嘶鳴。顧長安迅速閃到窗邊,透過縫隙看見一隊金吾衛正在街口盤查行人。領頭的軍官手持畫像,正是他的通緝令。
"他們來得比預想的快。"老掌櫃放下藥杵,從腰間取下一串鑰匙,"地窖裡有條暗道,通往平康坊的酒肆。"
顧長安卻盯著那幅畫不動:"趙伯,畫上的舞姬是誰?"
老掌櫃的手抖了一下,鑰匙串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是…是楊貴妃身邊的謝阿蠻。"
"謝阿蠻…"顧長安瞳孔微縮,"她右手小指也是殘缺的?"
"不是殘缺。"老掌櫃的聲音更低了,"是當年為表忠心,自己斬斷的。"
顧長安腦中閃過務本坊掮客的斷指,還有那枚烙著太極紋的波斯邸銅牌。他猛地轉身:"永寧和謝阿蠻有聯係?"
老掌櫃還未回答,前廳突然傳來踹門聲。木門轟然倒塌的巨響中,夾雜著甲胄碰撞的金屬聲。
"搜!一個角落都彆放過!"
老掌櫃臉色大變,急忙推開藥櫃後的暗門:"將軍快走!"
顧長安卻站在原地不動。他盯著牆上那幅畫,突然伸手揭下。畫紙背麵用朱砂畫著個精巧的機關圖,正是血珀玉簪內部結構的詳解。
"這是…"
"郡主留下的。"老掌櫃急得直跺腳,"她說若將軍找來,定要看到這個!"
外麵的腳步聲已到簾前。顧長安迅速卷起畫軸塞入懷中,閃身進入暗門。在暗門關閉的瞬間,他聽見老掌櫃提高嗓音:"軍爺這是做什麼?老朽這鋪子開了三十年…"
黑暗的甬道潮濕陰冷,顧長安扶著牆壁前行。孔雀膽的毒性又開始發作,眼前不斷閃現零碎畫麵:永寧在燈下繪製機關圖時蹙起的眉頭;謝阿蠻舞袖中若隱若現的太極紋;太子把玩著波斯琉璃杯的冷笑…
暗道儘頭是個酒窖,濃鬱的酒香掩蓋了血腥味。顧長安推開偽裝成酒架的暗門,刺目的陽光頓時傾瀉而入。他眯起眼睛,看見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整理酒壇——是平康坊"醉仙樓"的老板娘紅綃。
"顧將軍?"紅綃手中的酒壇差點跌落,"您怎麼…"
"借道而已。"顧長安環顧四周,"可有後門?"
紅綃迅速放下酒壇,裙裾掃過地上的稻草:"隨我來。"她引著顧長安穿過堆滿酒桶的倉庫,低聲道,"今早西市貼了您的海捕文書,賞金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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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安冷笑:"太子倒是大方。"
"不止太子。"紅綃在一扇小門前停下,"安祿山的人也懸賞五百金要您的人頭。"
小門外是條僻靜的小巷。紅綃從袖中取出個荷包塞給顧長安:"裡麵有些散碎銀兩和傷藥。"她猶豫片刻,又補充道,"郡主…郡主生前在我這存了東西。"
顧長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