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西沉,長安城的輪廓在硝煙中若隱若現。顧長安抱著永寧的遺體穿過通義坊的斷壁殘垣,右臂龜甲紋的灼痛感越來越強烈。雪鈴蘭的香氣混合著血腥氣鑽入鼻腔,他低頭看見花瓣上的金箔字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龍首原…"顧長安喃喃自語,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猛地轉身,劍鋒劃過一道寒光,卻在看清來人時驟然停住——是那個抱著焦尾琴的神秘婦人。
婦人枯瘦的手指撫過琴弦,發出兩個破碎的音節:"商…羽…"她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眉間的藤蔓刺青在月光下泛著青紫色。顧長安注意到她赤足上沾著的泥土帶著龍首渠特有的綠色熒光。
"你是誰?"顧長安將永寧護在身後,劍尖微微顫抖。婦人不答,隻是突然撥動琴弦,彈出的竟是永寧生前最愛的《涼州》序曲。琴音響起時,顧長安右臂的龜甲紋突然滲出藍色血珠,滴落在雪鈴蘭上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婦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塊殘缺的玉佩,上麵刻著半隻展翅的朱雀——正是當年顧長安送給永寧的定情信物的另一半!
"這不可能…"顧長安踉蹌後退,劍尖在地上劃出深深的痕跡。他記得清清楚楚,永寧下葬時這塊玉佩就放在她的心口。婦人突然發出淒厲的笑聲,乾枯的手指指向永寧的遺體:"你抱著的,不過是個空殼!"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顧長安抬頭望去,隻見一隊金吾衛裝束的騎兵正穿過濃煙而來,為首者高舉的火把上卻纏著象征太子的紫色綬帶。
"將軍快走!"趙參軍不知從何處衝出,斷腿上的傷口還在滲血。他扔給顧長安一個染血的包袱:"這是從青梧將軍身上找到的!"包袱散開,露出半截骨笛和一張殘缺的樂譜,譜上標注的正是《霓裳》第七疊的變調指法。
顧長安剛要開口,一支冷箭突然射穿趙參軍的咽喉。鮮血噴濺在雪鈴蘭上,花瓣頓時泛起妖異的紅光。騎兵已經逼近到百步之內,顧長安看清他們甲胄下露出的皮膚上,全都爬滿了與太子相同的藤蔓紋路!
"走!"
婦人突然抓住顧長安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她拽著顧長安鑽進一條隱蔽的地道,焦尾琴在狹窄的通道裡刮擦出刺耳的聲響。地道潮濕陰冷,牆壁上滲出帶著雪鈴蘭香氣的綠色液體,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熒光。
"你到底是誰?"顧長安在黑暗中喘息著問道。前方傳來婦人沙啞的回應:"一個本該死在開元二十八年的活死人。"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就像你懷裡那個姑娘一樣。"
地道儘頭是一間隱蔽的石室。顧長安剛踏入就僵在原地——石室中央的青銅祭壇上,赫然擺放著三百具梨園樂工的乾屍!每具乾屍的指尖都連著金絲,組成一張巨大的網,網上懸掛著無數雪鈴蘭,正隨著不知從何處來的微風輕輕搖曳。
"這是…"
"《霓裳》的真相。"婦人點燃牆上的火把,火光映照出她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她指向祭壇後方的一幅壁畫,畫中楊貴妃正在梨園教授舞步,而她腳下的地磚紋路,分明是龍首渠的微縮圖!
顧長安懷中的永寧突然發出輕微的碎裂聲。他低頭看見雪鈴蘭的花蕊中,那半枚青銅鑰匙正在緩緩旋轉,而永寧遺體的指尖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的藍色。
"子時快到了。"婦人突然跪坐在祭壇前,殘缺的焦尾琴橫在膝上。她撥動琴弦,彈奏的竟是《秦王破陣樂》與《霓裳羽衣曲》的混合調。琴音響起時,祭壇上的乾屍突然齊齊抬頭,空洞的眼窩裡開出雪鈴蘭!
顧長安右臂的龜甲紋突然裂開,藍色血液順著指尖滴落在祭壇上。血液流動的軌跡竟與壁畫中楊貴妃的舞步完全一致。他痛苦地單膝跪地,聽見婦人嘶啞的聲音:"你還不明白嗎?你們都是祭品…"
石室突然劇烈震動。顧長安抬頭看見穹頂裂開一道縫隙,月光如流水般傾瀉而下。在月光與火把交織的光影中,三百具乾屍突然同時抬起手臂,指向長安城外的龍首原方向。
"商音主殺,羽音主亡。"婦人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與永寧相同的琵琶形疤痕,"這就是《霓裳》真正的秘密——用五音催動龍首渠下的不老泉!"
顧長安突然想起永寧臨終時說的"商羽",想起太子心口的桃木釘,想起青梧在地上劃出的琵琶紋樣…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串聯成可怕的真相。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銅哨,哨身上的日晷紋路正在瘋狂閃爍。
"沒用的。"婦人搖頭,"除非…"
她的話被突然闖入的金吾衛打斷。為首的校尉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手中長刀直指顧長安:"奉太子令,取叛將首級!"他身後的士兵們齊聲高喝,聲音裡卻夾雜著非人的嘶吼。
顧長安拔劍迎敵,劍鋒劃過第一個敵人的咽喉時,噴出的竟是綠色汁液!這些"金吾衛"的傷口處迅速長出雪鈴蘭的嫩芽,而他們的攻勢卻更加瘋狂。顧長安護著永寧且戰且退,右臂的龜甲紋已經蔓延到肩膀,每一次揮劍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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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
婦人突然拋來焦尾琴的最後兩根琴弦。顧長安本能地接住,琴弦卻像活物般纏上他的右臂,與龜甲紋完美重合。刹那間,劇痛化為一股奇異的力量,他揮劍斬出時,劍風竟帶起《破陣樂》的鼓點!
最後一個敵人倒下時,石室已經搖搖欲墜。婦人跪在祭壇邊,胸口插著半截斷劍。她顫抖著指向壁畫的一角:"看…那裡…"
顧長安順著她所指看去,發現壁畫邊緣繪著一個不起眼的細節:楊貴妃手中握著的不是常見的金釵,而是一把與永寧花蕊中一模一樣的青銅鑰匙!
"龍首原…子時…"婦人的聲音越來越弱,"要阻止太子…必須毀掉…"她的身體突然開始結晶化,與永寧如出一轍。在完全冰封前,她用儘最後的力氣彈出兩個音符——正是"商"與"羽"。
地麵突然塌陷。顧長安抱著永寧墜入地下暗河,刺骨的河水中漂浮著無數雪鈴蘭。他掙紮著浮出水麵,發現暗河流向的正是龍首原方向。而懷中的永寧遺體正在慢慢融化,雪鈴蘭的花瓣一片片脫落,露出裡麵蜷縮的虛影。
"等我…"顧長安將虛影小心地收入懷中玉墜。當他攀上暗河儘頭的石台時,遠處傳來子時的鐘聲。月光下,龍首原上已經立起三百麵繪著《霓裳》舞步的旌旗,而旗杆下跪拜的,赫然是整座長安城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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