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聲在石壁間回蕩，顧長安攀著濕滑的岩石爬上龍首原。月光被硝煙遮蔽，隻剩下慘淡的微光。他右臂的龜甲紋仍在灼燒，新生的音律紋路與琴弦糾纏，在皮膚下泛著幽藍的光。懷中玉墜微微發燙，永寧的虛影在其中若隱若現。
"三百麵旌旗…"顧長安伏在岩石後，瞳孔驟縮。遠處祭壇上，繪著《霓裳》舞步的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每麵旗下都跪著一具屍體，他們的頭顱低垂，雙手卻高舉過頭，仿佛在虔誠地獻祭。更遠處，紫色燈籠排成長龍，太子的儀仗正穿過屍群緩緩而來。
顧長安摸向腰間骨笛，指腹觸到笛身上細密的刻痕——那是青梧臨死前刻下的《霓裳》變調指法。他突然想起婦人臨終時的話："商音主殺，羽音主亡…"右臂紋路突然刺痛，他猛地回頭，看見暗河水麵泛起不正常的漣漪。
水底有什麼東西在遊動。
"嘩啦——"
一道黑影破水而出！顧長安側身閃避，劍鋒劃過對方咽喉。那"人"落地時竟如爛泥般癱軟，皮膚下鑽出雪鈴蘭的藤蔓。更多的黑影從水中爬出，它們有著金吾衛的裝束，臉上卻布滿青紫色的藤蔓紋路。
"果然都異化了…"顧長安劍招突變，右臂紋路隨劍勢流轉，竟在空氣中劃出《破陣樂》的音符。被劍氣掃中的怪物發出刺耳尖嘯，傷口處噴出的綠色汁液腐蝕了岩石。他且戰且退，後背突然撞上冰冷的金屬——是祭壇的青銅基座！
祭壇中央的凹槽裡積著藍色液體，水麵倒映出天上殘月。顧長安瞳孔驟縮，那根本不是月亮，而是一麵懸在空中的青銅鏡！鏡麵正將月光折射到三百麵旌旗上，每道光線都精準穿過屍體的天靈蓋。
"以屍為燭，借月引魂…"顧長安突然明白過來。他摸出懷中半枚青銅鑰匙，鑰匙竟自動浮向凹槽。就在這刹那，玉墜中的永寧虛影突然劇烈閃爍！
"長安…"
微弱的呼喚讓他渾身一震。虛影透過玉墜指向祭壇後方——那裡立著半截殘碑，碑文被藤蔓覆蓋，隻露出"開元二十八年"幾個字。顧長安揮劍斬斷藤蔓，碑文全貌赫然顯現：
"梨園三百樂工殉於此，其魂鎮龍首渠，其血沃雪鈴蘭。"
碑文下方刻著半幅地圖，正是楊貴妃壁畫中缺失的水道部分！顧長安右臂紋路突然暴起藍光，琴弦與血脈共鳴產生的劇痛讓他單膝跪地。他死死盯著地圖上標注的紅點——那裡是…
"太子來了！"玉墜中的永寧虛影突然預警。顧長安轉身時，紫色燈籠已逼近到十丈之內。燈籠映照下，那些抬轎的"人"臉上爬滿藤蔓，轎簾縫隙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指尖纏繞著金絲。
"顧卿。"太子的聲音從轎中傳來，卻夾雜著非人的回響，"把鑰匙交給孤。"轎簾無風自動，露出半張臉——太子的左眼已變成雪鈴蘭的花蕊！
顧長安劍尖點地，暗中將骨笛抵在唇邊。他吹出《涼州》序曲的第一個音，右臂紋路隨音律亮起。轎中突然傳來痛苦的嘶吼，太子的手指猛地抓破轎壁："你竟敢用她的曲子！"
狂風驟起，三百麵旌旗同時發出鬼哭般的聲響。顧長安趁機躍上殘碑，笛聲轉為《霓裳》第七疊的變調。音波掃過之處，跪拜的屍體突然劇烈抽搐，它們的天靈蓋中鑽出雪鈴蘭的花莖！
"攔住他！"太子厲喝。異化的金吾衛蜂擁而上，顧長安的劍鋒劃出藍色弧光。每一劍都帶起音爆，最前麵的怪物被震得四分五裂。但更多的藤蔓從地底鑽出，纏住他的腳踝。
玉墜突然炸開刺目藍光！永寧的虛影完全顯現，她飄向祭壇凹槽，半透明的指尖輕觸水麵。藍色液體頓時沸騰，水麵浮現出完整的龍首渠地圖——與碑文殘圖拚合，正好組成楊貴妃金釵指向的位置！
"原來在那裡…"顧長安劈開最後一個敵人，突然聽見空中傳來裂帛之聲。青銅鏡的鏡麵出現裂紋，折射的光線開始扭曲。太子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轎子炸裂成無數藤蔓！
"現在！"永寧的虛影抓住顧長安的手，帶著他衝向祭壇中央。她的身體開始消散，聲音卻無比清晰："記住商羽二音，那是…"話音未落，太子的藤蔓已穿透她的心口！
顧長安目眥欲裂，右臂紋路完全覺醒。他揮劍斬斷藤蔓，左手按向祭壇凹槽。藍色血液與液體接觸的瞬間，整個龍首原劇烈震動！三百麵旌旗同時燃燒，火光中浮現出《霓裳》全譜。而跪拜的屍體們突然站起，它們轉向太子，天靈蓋中的雪鈴蘭齊齊綻放。
"不——！"太子的慘叫中，顧長安看清了火光映照的完整地圖。龍首渠的水道走向，分明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琵琶紋樣！而琴頸位置標注的，正是當年楊貴妃賜死的馬嵬驛！
暗河方向突然傳來馬蹄聲。顧長安回頭，看見一隊真正的金吾衛衝破煙塵。為首的趙參軍滿臉是血，手中高舉的正是另外半枚青銅鑰匙！
"將軍接住！"趙參軍擲出鑰匙的瞬間，一支藤蔓箭穿透他的胸膛。鑰匙在空中劃出弧線，顧長安躍起時，太子的藤蔓也同時卷來——
"錚！"
焦尾琴的最後兩根琴弦突然從顧長安右臂射出，在千鈞一發之際纏住鑰匙！琴弦帶著鑰匙回落，與顧長安手中的半枚嚴絲合縫地拚接。完整的鑰匙插入祭壇鎖孔的刹那，永寧消散的虛影突然凝實了一瞬。
她對著顧長安的心口，輕輕彈出兩個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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