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順著橫刀的血槽滴落，在青石板上綻開一朵朵暗紅的花。顧長安背靠斷壁殘垣，右臂的淤痕已蔓延至鎖骨，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千萬根鋼針在紮刺心口。鏡奴武士的玄甲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護心鏡裡跳動的火光將他的臉龐映得忽明忽暗。
"將軍何必負隅頑抗？"為首的鏡奴摘下覆麵甲，露出張布滿鏡紋的臉——竟是三年前戰死在馬嵬驛的副將趙破虜。他脖頸處的銀線隨著說話聲蠕動，像條鑽入皮肉的蜈蚣："太子殿下許諾，隻要您交出《雨霖鈴》密卷……"
顧長安的刀尖突然挑起地上一顆珍珠。珍珠在刀刃上旋轉，映出永寧被鐵鏈磨出血痕的腳踝。他喉頭滾動著腥甜，聲音卻穩得可怕："趙兄可還記得天寶十四載的臘八宴？"
鏡奴瞳孔中的銀線驟然繃直。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顧長安的刀已劈開三寸厚的青磚，揚起的塵土裡混著珍珠粉末。二十名鏡奴同時舉弩的瞬間，西側坊牆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
"有埋伏！"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貫穿舉弩鏡奴的護心鏡。鏡麵炸裂的脆響中，顧長安看見箭尾纏著褪色的五色縷——正是太子控製宮女的邪術媒介。他趁機滾入陰影處，懷中的密道圖突然發燙，顯出一條蜿蜒向下的水道標記。
坊牆上躍下個嬌小身影，月白襦裙被夜風掀起漣漪般的褶皺。少女挽弓的姿勢讓顧長安右臂淤痕猛地抽搐——這分明是天璿當年在驪山獵場的起手式。可她轉身時露出的眉眼，卻又與冰棺女子有七分相似。
"彆過來！"顧長安的警告還是遲了。少女足尖剛沾地，青石板下就刺出數十根銀線，毒蛇般纏住她的腳踝。她驚惶抬頭，額間花鈿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粉光——正是永寧最愛的垂絲海棠樣式。
鏡奴們的弩箭齊齊轉向少女。顧長安暴起時扯動心口淤傷，吐出的血沫濺在密道圖上。圖紙遇血顯影的範圍突然擴大，竟浮現出少女腰間玉佩的紋樣——半枚殘缺的魚符！
"阿寧……？"這個稱呼脫口而出的瞬間，少女腕間的五色縷突然斷裂。她趁機張弓搭箭，三支連珠箭竟在空中劃出《霓裳》曲調的弧線。最前方的鏡奴被箭矢貫穿眉心時，護心鏡裡映出的祭台火光突然暗了一瞬。
顧長安的橫刀已砍斷纏住少女的銀線。指尖相觸的刹那，他摸到她虎口厚厚的繭——這是長年練習回風舞才會留下的痕跡。而天璿生前最擅長的，正是楊貴妃親授的回風舞。
"小心！"少女突然撲倒顧長安。一支淬毒的弩箭擦著他耳畔飛過，釘入身後槐樹時帶出腥臭的黑煙。她急促的呼吸噴在他頸側，帶著淡淡的沉水香。這香氣讓顧長安眼前閃過記憶碎片——沉香亭的梨樹下，天璿也是這樣拽著他躲避暗箭。
鏡奴的包圍圈正在縮小。少女突然咬破手指，將血抹在顧長安心口的淤痕上。紫黑紋路觸到她的血，竟如退潮般縮回兩寸。她沾血的指尖順勢劃過密道圖，原本模糊的水道標記突然變成鮮紅色。
"跟著紅鯉走。"少女的聲音輕得像片雪花，"水道連著太液池舊引渠……"話未說完，她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裡混著銀絲。顧長安這才發現她後背插著半截銀線，傷口周圍已經泛起鏡紋。
趙破虜的冷笑從玄甲後傳來："鏡像者終究要回歸鏡塚。"他舉起龍武軍製式橫刀，刀背上"天寶九載"的銘文在月光下清晰可見。顧長安瞳孔驟縮——這分明是他當年親手贈予天璿的及笄禮！
少女突然奪過顧長安的刀。她舞刀的起勢讓所有鏡奴同時後退三步，這是龍武軍演練"破陣樂"的標準起手式。但下一秒她的動作就變成了胡旋舞的折腰——正是天璿在安祿山夜宴上跳過的致命之舞。
"走！"少女將刀擲向趙破虜麵門，反手扯開衣領。她鎖骨下方赫然有個正在滲血的"敕"字烙印，與冰棺女子的一模一樣。顧長安要去拉她，卻被突然暴漲的銀線逼退。少女最後看他一眼，突然縱身跳入突然塌陷的地縫。
地磚合攏的瞬間，顧長安聽見底下傳來琵琶弦斷的錚鳴。密道圖上的紅鯉標記開始遊動，指引向坊曲深處。他攥緊染血的橫刀，發現刀柄上不知何時纏了根褪色的五色縷——正是少女束發的絲帶。
遠處祭天台的方向突然鐘鼓齊鳴，三百盞孔明燈升上夜空。顧長安知道，這是血陣最終階段的信號。他抹了把臉上混合著血與淚的水漬，朝著紅鯉遊動的方向狂奔。右臂淤痕傳來新的刺痛，這次他看清了浮現的記憶——沉香亭的毒箭，瞄準的原本是太子李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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