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青島那日,黃海上泛起晨光。碼頭的吊臂仍在運轉,我背起行囊,沿著中國東部最古老的航路一路南下。輪船順著海岸緩緩行駛,經過連雲港、鹽城,最終駛入了長江入海口的支流區域。
那是南通——長江之尾、東海之首,一座與水為鄰、與風為伴的城市。
我站在船頭,看江水與海潮交織的湧浪撲向船身,腦海裡響起《地球交響曲》的那一段低沉悠長的管弦。地圖的指針再次微微顫動,像是在提醒我,這裡,不隻是地理的節點,更是故事的折點。
一、江與海之間的城市
我住進了一家靠江而建的老客棧,老板娘姓朱,祖上是水上人家。她一邊端茶,一邊笑著說:“你是按圖找路的吧?走到我們這兒,算是走進‘水底書頁’了。”
我問她何意。
她眯眼看江,“你看看這江,看起來平靜,其實底下翻著老底子呢——沉船、舊碼頭、古石樁,全埋在淤泥下了。”
第二天清晨,我起身前往南通城外的濱江晨市。
這是一片依江而起的露天市場,天未亮,漁民的攤已排得密密麻麻。新鮮捕來的刀魚、鰣魚、江蝦被堆在木盆裡,海水還未退淨,攤主便已吆喝開市。
一位年近七十的老漁民坐在破木箱上,一邊修補漁網一邊唱起古老的南通小調:
“長江走三江,網撒三百丈。
風起雲不動,心穩船才張。”
我坐到他身邊,他把網線遞給我,“來,你也穿一個扣子。”
我笨手笨腳地學著,他哈哈笑說:“你這手,是寫字的,不是下網的。”
我笑著答:“但想記下這一網風浪。”
他點頭,“那你記牢了,這網不是為了魚,是為了活。”
二、紅廟街的磚與火
午後,我來到老城中的紅廟街。
這是一條比城市還老的巷子。紅磚鋪地,兩側是清代遺留下的老宅與書鋪,門口貼著手寫的“紙張、雕版、印泥”。偶爾還能聽見胡同深處傳來書法拍紙的“噠噠”聲。
一位老爺子在街角開了一家藏書閣,門上寫著“默記齋”。他姓尤,是南通本地的退休教師,書閣裡藏著一整牆關於長江口民間傳說、舟船工藝、河神廟誌。
我問他:“這條街為什麼叫紅廟街?”
他不假思索:“因為有火。”
我不解。
他抬頭指著斜對麵一座朱紅色的道觀遺址,“那兒過去是祭江神的紅廟,逢年祭火燈,火能指航向,也能送亡人。廟雖沒了,名留下來了。”
我望著那片斑駁的紅牆,忽然覺得這街巷不是空間,而是一段活著的時間回廊。
三、通揚運河·沉船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