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火車緩緩駛入韶關東站,窗外的山開始變得高峻,雲霧籠罩在青綠之間,一切仿佛都慢了半拍。高樓在遠處稀疏地佇立,仿佛還不適應過快的步伐。與嶺南沿海那些閃耀著經濟光芒的城市不同,韶關像是一位年長而內斂的長者,靜靜守在北嶺山口,看著來往的行人從這裡走進南方,或走出故鄉。
我在車站出口停下腳步,望著遠處的山色微沉,天邊雲厚如棉,空氣中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曆史重量。
我攤開那本標注了許多紅圈的《地球交響曲》地圖,在南嶺邊界落下一筆:
“第117站:韶關——山路之門,嶺南北望的一處沉聲低唱”
一、南華晨鐘:一聲佛音入嶺南
我第一站去了南華寺。
清晨六點,我抵達寺門前,遠遠就聽見鐘聲隱隱傳來。那聲音不是震耳的轟鳴,而是仿佛從岩壁間滾出的一線低音,穿越空氣,悄然進入內心深處。我不自覺地放慢腳步,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南華寺,因六祖慧能而聞名,是嶺南佛教的根脈之一。寺門不高,木梁上爬滿青苔,門聯早已褪色。我換上灰布僧袍,步入大殿,在香煙繚繞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位年輕僧人主動為我引路,他法號“淨言”,來自湖南郴州,在此修行三年。他說:“很多人來這裡是為了尋找寧靜,其實佛並不在鐘裡,也不在香火中,佛隻在心裡。”
我點頭,卻沒言語。我知道,我的“地球交響曲”不是宗教之旅,但總有那麼幾個地方,像是心靈中的休止符,必須停頓一瞬,才能繼續往前走。
我坐在簷下,望著庭中古榕,心中默念:
“南華不語,慧能不語,嶺南群山亦不語,但那鐘聲,一聲就是千年,一響就是萬語”
二、丹霞石骨:造物者留下的紅色歎息
我從南華寺出來,轉而前往丹霞山。
那是一段讓我真正理解“山的性格”的旅程。丹霞不是單純的石山,而是一場由億萬年風雨雕刻出的地理交響曲。赤紅的砂岩如刀削斧劈,孤峰林立,深穀幽閉,像是大地拔起的一段脊骨。
我沿著棧道而上,登頂陽元石時,汗水早已浸透衣衫。山風凜冽,俯瞰整片紅色世界,心中忽然有些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一種宏大與孤獨交織下產生的敬畏。
我在峰頂遇到一個登山者,是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他自稱是“韶關的野孩子”,幾十年如一日在丹霞之間寫生、種樹、畫山。他對我說:“石頭也有呼吸,你聽……”
我閉上眼,果真聽到山體與風摩擦的聲音,細碎卻持久,像是大地在說出它積攢了上萬年的一句話。
我寫下:
“丹霞不是景點,是一塊受傷的地球肌理,它用紅色的體溫告訴我們,時間不是過去,而是正在發生”
三、湞江夜色:鐵軌、廠房與暮歸的腳步聲
第三天,我在傍晚前往韶關老城,湞江兩岸已是華燈初上,江麵泛起微光。我踩著江堤散步,岸邊是修舊如舊的騎樓,一些老工廠的輪廓還未被改造抹去,鐵軌從廢棄倉庫邊穿過,似乎仍在等待列車的歸來。
我遇到一位老工人,姓袁,曾是韶鋼的一線焊工。他告訴我:“我們這座城,以前是鐵路、冶金和礦山的聚集地,什麼都硬,什麼都沉。”
我問他:“現在還在做工嗎?”
他搖頭笑了笑:“鐵不燒了,廠也轉型了。我在江邊擺茶攤,供人慢慢喝。”
我買了一壺“老韶關紅茶”,坐在他對麵看江,江風拂麵,江中倒影是一列列走遠的貨車和未歸的星光。
我寫下:
“不是所有城市都需要熄燈才叫落寞,
有些城市,是在一盞盞燈慢慢亮起中重新學會呼吸”
四、仁化一隅:南嶺門戶的人間舊事
我向北驅車至仁化,一個在地圖上都要放大幾倍才看清的名字。
那是進入湖南之前的最後一個嶺南小縣。街道狹窄,磚牆斑駁,有幾家還保留著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木門與吊扇。巷尾傳來孩子們的嬉笑,井台邊有老人挑水,狗躺在柴堆旁曬太陽。
我住進一間小客棧,老板姓劉,是仁化本地人,做的是自己釀的米酒和本地木耳。我與他坐在小院中喝酒聊天,他說:“這裡不是你旅程的重點,但在我心裡,它就是全世界。”
我聽完,微醺地笑了。
這句話我在心裡回響了很久。或許在很多人眼裡,仁化不過是過境點,是“去往彆處”的入口。但對於住在這裡的人來說,每一天、每一頓飯、每一場雨,都是完整的生活。
我在院中小桌上寫下:
“我從遠方來,隻是想看看你把這裡活成了什麼樣子,
原來,是一首未署名的詩,在山口一隅,悄然成章”
五、地圖與歸程之間:背向嶺南,眼望中南
韶關,是我這段嶺南旅程的最後一站。這裡沒有廣州的城市格局,也不似深圳的天光海氣,卻有一種來自山體內部的沉穩與緩慢,像一封遲到的信,在轉角悄悄遞來。
我攤開《地球交響曲》地圖,在北嶺一線重重落下一圈,旁邊寫下:
“第117章,韶關已記。
嶺南之骨,在此收尾;嶺南之氣,在此止息。
若問南中國最深的一筆,答曰:山中鐘聲”
下一站,是郴州。
那是一座比想象中更為複雜的城市,既是湖南南部的門戶,也是粵湘通衢的中轉,又因礦產、水庫、山嶺與流民融合出一種混合性極強的文化肌理。
我背起行囊,離開韶關的暮色之城,心中輕念:
“往北一步,便入中南,
郴州,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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