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吳阿蒙。
車窗外的陽光斜灑在冬日的魯西南大地上,像是某種鋪開的輕紗,把平坦的田野與遠方的林帶一一溫柔罩住。離開聊城,我往東南方向走了一程,抵達了一座常被稱作“花之城”的地方——菏澤。
初來乍到,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因地,而是因人。在菏澤,有一種鮮明的地域性格:不聲張,卻執拗;不繁複,卻深情;不爭,卻在細節中開出花來。
人說“洛陽牡丹甲天下”,但我卻想說,菏澤的牡丹,才是沉默中綻放的千年芳華。
我在這裡停留了六天,走過花海與村莊,進過書院和廟宇,也坐在街頭與賣棗的老奶奶閒談半晌。這一章,不隻是寫牡丹,而是寫牡丹背後那些不語的生命之光。
一、曹州牡丹園:花開十丈紅
到菏澤的第一站,毫不猶豫,我去了曹州牡丹園。
雖不是牡丹盛開的季節,但冬日的園中依然有花枝扶疏的韻味。殘枝瘦葉之間,立著一塊塊刻有古詩詞的石碑,風吹過時仿佛能聽見古人吟詠花王的聲音。
一位老園丁拎著鐵壺給根部澆水,我向他打招呼,他說:“冬天要養根,春天才好看。”
我問他:“你照料這些花多少年了?”
他笑了笑,手掌滿是老繭:“三十年了。我兒子已經接手了。”
他說:“你知道嗎?牡丹看著富貴,其實是最不怕寒的。我們這地兒乾冷,它都能熬過去。”
我低頭看那花枝,枯瘦卻挺直,仿佛立在歲月裡的哨兵。
我寫下:
“菏澤的花,不靠炫目取勝,
而是用枝頭的忍耐醞釀一場驚豔;
她不說話,卻用每一寸根須牢牢抓住泥土,
她不是春日的奇觀,
她是冬日的信仰。”
二、單縣古街與老鐘樓:沉默的石與煙火的影
第二日,我驅車前往菏澤下轄的單縣。走在古街上,兩旁是磚木結構的老鋪麵,灰牆青瓦,像是一頁頁塵封的老信。
鐘樓坐落在街頭,已經不敲鐘很多年了,但人們依舊會在傍晚繞著它遛彎、散步,仿佛它還在守時。
一個中年男人在鐘樓下賣糖葫蘆,我買了一串。他說他小時候家就在鐘樓邊上,父親是敲鐘的鐘人,打鐘的節奏和村裡祭祖的鐘聲是他童年的背景音。
“現在沒人聽鐘了,人都看手機。”
但他說,“這鐘不敲,也在這兒站著,不是嗎?”
我望著那已經斑駁的鐘體,陽光從塔身的縫隙間打下來,一點不炫目,卻剛好落在他的糖葫蘆上,像一場冬天裡的童話。
我寫下:
“菏澤的老,不是曆史的灰,
而是生活繼續走過的路;
她不再鳴鐘,卻依然守時,
因為有人還在這鐘影下談天吃糖,
就說明,她還在。”
三、鄆城的說書人:水滸餘音繞村梁
第三天,我去了鄆城縣。
這座城與《水滸傳》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李逵、宋江、武鬆的傳說都在這裡落地生根。走進一個鄉村書場,一位老藝人正在說“武鬆打虎”。沒有擴音器,也沒有燈光特效,隻有他一張口,一根醒木,一個鼓麵,一口老腔。
孩子們圍坐在他周圍,像是聽一場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劇。
我問他:“您說了多少年了?”
他說:“四十年吧,以前是用擔子挑著村村走,現在年輕人不愛聽了,我就在這兒說。”
“您不累嗎?”
他搖搖頭:“不說,我才睡不著。”
那一刻我意識到,有些人並不需要時代承認他,隻需一張舊鼓與一群孩子,就是最響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