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我沿著尼洋河步行,從縣城走到河灣深處的一片無人林地。河水清淺,卻流速極快,河道兩側雜樹參差,有橡樹、青楊,也有不知名的灌木,春意已顯。
一位正在采野菜的阿媽告訴我,每年三月,尼洋河邊都會出現“鏡花水影”的奇景。她指著不遠處的水潭說:“你運氣好的話,可以看到‘過去的自己’。”
“過去的自己?”我驚訝地問。
她卻不再多言,隻笑著把籃子提走。
我站在河邊的石頭上,低頭看水。水麵平穩,倒影卻隱約浮動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那一刻,我竟真的覺得那不是我現在的模樣。
是我剛踏上旅程時的我?是那個站在黃河岸邊發呆的我?還是在南迦巴瓦之巔仰望的我?
我無法確認。
但我知道,工布江達的水不是普通的水,它流的不隻是雪山的雪,它流的是藏東南的歲月,是一座座小縣城裡,從未被聽見的低語。
傍晚時分,我決定走一段“藏王古道”的遺跡。那是工布江達流傳下來的舊路,據說古工布王朝的使者、僧人、商人都曾走過這條山道,從這出發,連接林芝、米林乃至更遠的雅江穀地。
古道已不再完整,隻剩殘破石板與塌陷土坡,但我還是執意一人走了上去。沒有人聲,隻有鳥鳴和鬆林在風中的搖響。
走到半山腰,我望見遠處的縣城在暮色中沉靜如畫,尼洋河折出一道銀帶。
忽然間,我聽見身後山風裡仿佛傳來藏語吟誦,那種帶有節奏的頌詞如鐘聲般敲入耳中。
我駐足不動,隻聽心跳一下一下落在腳下泥土上。
那一刻,我不再是旅行者,而是這條古道上的一粒沙、一滴露、一頁回響。
回到客棧後,我攤開《地球交響曲》,開始記錄這一章。
我寫道:
“工布江達,是一塊介於風與火、水與雪之間的土地。它沒有華麗的門麵,卻有一顆煉刀的心。它的風安靜,火卻熱烈。它不引人注目,卻讓人一住便難忘。”
我終於明白,那些地圖上不顯眼的地名,其實往往是最真實、最深刻的旅途支點。它們不需雕飾,因為它們本身就擁有構建旅人記憶的原力。
我看著窗外,那條隱在樹影中的尼洋河,又在低聲吟唱。它不會大聲說話,它隻會日夜流淌,把藏地的心聲,流向更遠的地方。
清晨,我再次出發,踏上前往米林的路。
那是一片被譽為“藏地最早春天”的地方,是桃花與雪山共舞之境,是高原和江南在西藏最溫柔的纏繞。
我站在車窗邊,看著遠山逐漸放低身姿,陽光照在尼洋河麵上,如銀練滾動。我知道,這將是另一段節奏更緩、色彩更亮的篇章。
我輕輕在書頁上寫下:
“工布江達,是那段沒有高潮,卻溫熱心臟的間奏。”
而前方的米林,正在召喚我走入一場更明媚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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