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入耶路撒冷的那一刻,腦中仿佛響起了《地球交響曲》從未奏響的一段旋律。
這段旋律不屬於任何民族,卻深植於所有信仰;不屬於任何語言,卻穿透所有沉默。它如鐘聲、如呼吸、如淚水凝成的回音,將我推入這座城市最深的懷抱。
清晨,我站在橄欖山上。那是一座在《聖經》中被反複提及的聖地,此刻晨光初露,耶路撒冷舊城如一卷金光鋪就的宣紙,靜靜攤開在我腳下。
陽光落在金頂清真寺的圓穹上,反射出耀眼的輝光。耶路撒冷的天,是一幅不肯退色的壁畫,每一縷晨風都是信仰之筆,輕輕在空中塗抹著千年的餘音。
我遇見一位灰袍修士,他靠著一棵橄欖樹低聲祈禱。我問他:“你為誰禱告?”
他沒有看我,隻說:“為那些仍在夜中徘徊的靈魂。”
風吹過橄欖葉,葉影婆娑如低語的文字,我低聲寫道:“耶路撒冷不是晨光的終點,而是所有未明願望的延續。”
午時,我走進哭牆。那段古老石牆,是曆史與信仰的縫隙,也是無數願望與眼淚的安放之所。
男人們頭戴帽帕,額頭抵牆;婦人們站在隔牆另一邊,眼神凝重,如千年凝結的水珠,垂掛在沉默中。
我站在牆前,不知該許什麼願。隻是取出《地球交響曲》,輕輕貼在石縫中。忽然,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孩將一張紙悄然塞入牆縫。
我問:“你寫了什麼?”
她沒有開口,隻比出兩個字的口型:“認錯。”
我沉默良久,在書頁上寫道:“這堵牆,承載的不隻是祈禱,而是人類不願再犯的悔意。”
隨後,我坐在一旁長凳上,看著一名少年靜靜流淚。他的祖父牽著他的手,低聲用希伯來語念著禱文,仿佛把整個家族的傷口貼在石上修複。我心中忽然一緊,那不是宗教的莊嚴,而是人在曆史長河中苦苦尋找身份的無聲掙紮。
黃昏時分,哭牆的廣場上多了一種奇異的寂靜。我遇到一位失明的老人,他手持盲杖站在牆前,耳朵貼近牆麵,仿佛在聆聽石頭的低語。
他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問我:“你能告訴我,陽光落在這麵牆上的樣子嗎?”
我握住他的手,緩緩描述:
“它像一麵蒙塵的鏡子,被千萬人擦拭出光芒,金色從縫隙中灑下,如淚,又如燭火。”
他點頭,眼角有一滴淚慢慢滑落:“我年輕時能看見,如今隻能聽見。”
我寫下:“有時,看見並不需要雙眼。”
我走入聖墓教堂,鐘聲適時響起,回蕩在穹頂與石柱之間。
教堂內香火繚繞,光線從圓頂斜射而下,點亮牆麵斑駁的畫作與朝聖者的雙眸。一位希臘女子遞給我一塊乾麵包,說:“帶著它,它見證過三代人從這裡離開。”
我問她:“為何給我?”
她微笑:“因為你眼中有和我們一樣的疲憊。”
我握著那塊微鹹的麵包,像捧著一段曆史的呼吸。我寫道:“耶路撒冷不是一座城市,是一段無法被解釋的生命共鳴。”
教堂深處,我看到一群信徒排隊伏地親吻“受難石”,那塊據說曾托住耶穌遺體的石板。他們的動作虔誠、緩慢,一如人類對終極意義的試探與敬畏。
我走過聖墓穹頂,腳下是磨得發亮的石磚。無數腳步曾從這裡走過,如今我也在其中。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不是在旅行,而是在歸還一段未竟的問答。
教堂後方的光影中,一名年邁修女正為年輕旅人包紮腳傷。她說:“走進這城,便已是朝聖。”我心頭一震,默默記下:“信仰不是目的地,而是被試煉之後仍願前行的意誌。”
傍晚,我步入舊城:猶太區、穆斯林區、基督徒區、亞美尼亞區。每一區像一段斷裂的詩句,彼此摩擦、縫合,又各自詠歎。
在猶太區,我聽見孩子背誦律法書,在穆斯林區,我聞到香料與咖啡的氣息;在基督徒區,我看到聖像前跪著的旅人,在亞美尼亞區,我遇到一個獨自在巷口拉琴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