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摩加迪沙的海風從我背後緩緩退去,汽車沿著紅土公路駛向南方,索馬裡邊境逐漸模糊,我的目光卻越過國界線,望向更遠處的肯尼亞平原。
“草原”這個詞在我腦海裡回旋不去——我曾在書裡見過它,在夢裡聽過它。但直到車輪真正壓進那片土地,我才知道,那片綠原的心臟跳動著的,不隻是自然的呼吸,還有人類意誌的脈搏。
地圖上,那座名叫“內羅畢”的城市,如今就在我前方不遠處。
公路顛簸,紅塵飛揚。巴士在一條覆蓋紅土的鄉道上緩緩前行,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曠野,灌木叢間偶爾掠過斑馬、角馬與長頸鹿的身影。它們奔跑、駐足、仰望,如雕塑,也如夢影。
我身旁的乘客是一位皮膚黝黑、目光沉靜的中年人,他叫姆萬吉,是一位內羅畢中學的教師。
“城市在遠方等你,但肯尼亞的靈魂藏在這片土地上。”他說。
這句話,就像一顆種子,被不經意種進了我心裡。
車窗玻璃映出我的臉,而我心中卻浮現出另一張更古老的麵孔——大地的麵孔。它布滿裂紋,卻在每一次日落中重新縫合。幾個小時後,當一排排建築從地平線上升起,像脊梁從草原中探出,我知道,我抵達了內羅畢。
翌日清晨,我隨姆萬吉前往內羅畢國家公園。那是世界上極少數與城市緊密相連的野生動物保護區。站在高地上,我看到長頸鹿踱步於草叢之間,羚羊成群而過,遠處還有獅子在灌木下打盹。而這一切的背景,卻是玻璃高樓與城市天際線。
自然與文明,竟在這裡交融得如此無聲。
“你看,”姆萬吉指著一隻站在公路邊的斑馬,“它不怕汽車,因為它知道,這是它的地盤。”
我輕輕點頭,拿出筆記本,在頁眉寫下:
“在內羅畢,野性不是被馴服,而是被尊重。城市的邊界,不是鋼筋水泥,而是對原野的溫柔回望。”
此刻我明白,人與自然之間,其實一直在進行一種靜默的談判,而內羅畢,是這場談判裡最溫和、也最激烈的交點。
午後,我獨自走進了內羅畢中央車站。這座殖民時期遺留下來的車站,如今已煥發新顏,但斑駁的拱門與老舊的鐵軌仍然訴說著它的前世今生。
售票廳的牆上懸掛著一幅黑白照片,是幾十年前火車通車時的剪彩場景。我正細看,一位白發老者慢慢走來,坐到我旁邊。他自稱名叫安東,是當年修建蒙內鐵路的老工人之一。
“那時候,我們修一米鐵路要唱十首歌。”他笑著說,“現在火車跑得快了,但歌,還是得有人唱。”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褪色照片——年輕時的他,與幾位中國工程師並肩而立,身後是剛鋪完的鐵軌。我接過照片,指尖觸及那泛黃的邊角,仿佛碰到了兩段曆史之間的縫隙。
我在心中寫道:
“內羅畢的車站,是曆史的起點,也是夢的中轉站。鐵軌上的每一次震動,都是記憶在繼續行走。”
離開車站後,我穿行於市中心馬薩雷街,這裡是內羅畢最具生命力的一段街巷。街頭塗鴉五彩斑斕,牆上畫著奔跑的部落少年、肩挑夢想的女孩,以及一隻展翅欲飛的象征圖騰。
一位手持噴漆的青年正站在梯子上為牆麵添彩,他的名字叫凱多,是當地知名的街頭畫家。
“我在牆上講故事,”他說,“我們沒有舞台,但有磚牆;沒有話筒,但有顏色。”
他送我一張明信片,上麵印著他創作的壁畫,下方一行手寫體寫著:“彩色是我們不願被定義的靈魂。”
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我要用我的方式,記錄下這些“非主流”的聲音,讓它們不再隻是城市的背景,而是主角。
我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