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烏乾達的七丘晨鐘在我背後漸遠,我踏上通往南方的山路。車輪滾過起伏丘陵,沿著茶園邊緣滑行,森林密語在窗外低語。隨著海拔升高,雲霧越發低垂,空氣逐漸變得稠密而濕潤,像是一層厚重的思緒在山間回蕩。
我知道,我正走進一片被記憶深埋、被創痛銘刻,卻又用堅定與溫柔重新編織自我輪廓的土地。
盧旺達——霧嶺深處的國度。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的新一頁,寫下章節名:
霧嶺深歌,靜魂重鳴。
這是我對盧旺達第一眼的感受,也是我即將聽見的一段合聲——低沉、克製,卻充滿光芒的回響。
越過邊境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忽然安靜了幾分。沿街的樹木被修剪得齊整如軍列,街道乾淨,沒有喧嘩、沒有垃圾,甚至連交通都有一種節奏分明的靜默。
我抵達基加利時已是傍晚,山風拂麵,空氣中帶著淡淡茉莉香與潮濕泥土氣息。接我的是一位名叫埃米利安的青年,短發、精瘦,笑容溫和,身穿圖騰印花的長衫。
“歡迎來到千丘之國。”他說,“這裡沒有海,卻有世界上最多的山丘。我們走得慢,卻走得穩。”
沿途我們經過一麵巨大的牆畫,那是城市藝術節留下的作品:山地大猩猩與和平鴿共舞,背景是彩虹般流動的城市輪廓。我駐足片刻,牆上的顏料還帶著未乾的筆觸,像是城市正在進行的一次心靈重繪。
我寫道:
“盧旺達的城市,不喧嘩不自誇,如一位自知傷痕卻仍選擇站立的詩人,用克製表達生長。”
第二日清晨,埃米利安帶我來到“基加利大屠殺紀念館”。
那是一座建在山丘之上的白色紀念建築,外部極簡,卻有一種令人肅立的莊嚴。四周種滿白花,風吹過時,有一陣近乎悼詞般的輕響。
展館內,一張張照片、一段段文字、一件件遺物,宛如一道道劃破時間的刀痕。牆上的名字密密麻麻,沒有姓氏的高貴,也沒有階級的區彆。隻有共同的命運——一場人類最沉重的崩裂。
我站在兒童展區,一排排孩子的遺像排列整齊,旁邊是他們的玩具、衣物、校徽。我幾乎無法呼吸,指尖在筆記本上顫抖著。
埃米利安聲音低啞,卻堅定:“我們不掩蓋這段曆史,不為怨恨,而是為了不再重演。”
我終於提筆:
“盧旺達的記憶,是以沉默為聲,是在創傷之上為明天構建的地基。”
我們驅車離開城市,前往穆桑澤山區。在蜿蜒山路儘頭,一座被綠茶園環繞的村落緩緩顯現。那是和平重建試點村——由屠殺幸存者與曾經加害者共建的社區。
村長佩琳是一位眼神溫柔卻步伐堅定的老婦,她牽著一頭小牛,向我指著村中紅磚小屋:“每一塊磚,都是眼淚和對話築成的。”
她帶我走入一戶家庭。男主人是屠殺中的行凶者,女主人則是幸存者的姐姐。他們曾在彼此的世界中隻存在仇恨,如今卻坐在同一屋簷下種地、養蜂、育兒。
我們共進晚餐,食物是烤玉米、芭蕉燉雞和自釀米酒。他們談笑不多,卻有某種靜默的契約。
我問:“你們真的能原諒彼此嗎?”
女主人輕輕說:“不是原諒,是選擇教給孩子新的方法。”
我低頭沉思,心口仿佛被什麼擊中。
我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