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印度洋島嶼的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大海帶來的遼闊與回響。但當我跨越山地與邊境,從空中俯瞰那道如夢如幻的銀藍水線時,我知道,有些地方,不必驚豔,就已銘心。
那是馬拉維湖,非洲內陸的柔軟心臟。
它靜靜鑲嵌在三國之間,卻最深地屬於馬拉維——這個總被世界忽略的小國,在這片湖光中藏著它全部的溫柔與堅韌。我在《地球交響曲》的這章,寫下標題:
“湖光心岸與微笑國度。”
從利隆圭乘車東行,道路起伏蜿蜒,景色從旱地的褐黃變成翠綠的丘陵,司機皮特總說:“翻過最後一道山梁,你就會忘掉彆的國家。”
車子穿出最後一段林道,一整麵湖光轟然展開,像一塊天青色的綢緞被緩緩鋪開,太陽在湖麵打著碎金的光斑。
我怔住,心中有一根弦被撥動。
我寫道:“馬拉維湖,是沉默地等待旅人心緒沉澱的鏡子。”
我們在湖邊停下,風吹過臉頰,帶來潮濕的涼意。我蹲下身,指尖點進湖水,清澈得幾乎看不見顏色,隻有陽光在水下閃動,仿佛某種古老的語言在輕聲述說。
“你來了。”這是我腦海中的聲音。
湖邊有個賣水果的小販,看到我發呆,把一顆熟透的芒果遞給我,說:“嘗嘗湖的甜。”那味道微酸清香,像是一種溫柔的提醒:你現在就在她的懷抱中。
我在湖畔的奇恩比村落住下。雞鳴聲、鼓點聲、劃槳聲在清晨混為一體,像是湖水在說夢話。漁民恩卡卡帶我上船,他的兒子喬瑟夫年紀輕輕,卻掌舵有神。
“水,是我們一家的飯碗,也是我們最親的朋友。”喬瑟夫說。
撒網時,恩卡卡會唱一種低緩的調子。他說那是傳給湖的問候,也是祈願。
我問:“你見過湖發怒嗎?”
他答:“湖不會怒,隻是提醒你——慢一點。”
我們拉網起魚時,我感覺不是掠奪,而是交換。湖給予你什麼,就看你用多少敬意回望。
我寫下:“這不是捕魚,而是與大地最古老的對話。”
中午時分,我們在湖心飄蕩。陽光照在臉上,喬瑟夫講起村裡的傳說:湖底住著一位沉默的守望者,隻有最心靜的人,才能聽見它的呼吸。他問我:“你聽見了嗎?”我閉上眼,沒有回答,卻有淚從眼角滑落。
我們靠岸時,一群小孩圍著我,要我講中國的故事。我說了“牛郎織女”,他們聽得入神,有個小女孩問:“你們的湖也會分開戀人嗎?”我頓住,搖頭:“它會讓人懂得珍惜。”
我走進一所湖畔小學,孩子們在泥地上奔跑,校舍簡陋但笑聲滿滿。老師麗貝卡正用粉筆在木板上畫出馬拉維湖的輪廓。
“我們住在心裡。”她指著湖心說。
課後,她帶我看孩子們的繪本,畫中有太陽、魚、船、母親,和一顆星星懸在湖上方。
“那是夢想。”麗貝卡說,“有的孩子想當畫家,有的想當醫生,有的,隻想多看幾次湖的顏色。”
我問她:“為什麼留下?”
她低聲答:“因為湖水每天都給我新的勇氣。”
黃昏來臨前,她指著遠處天邊說:“那裡有我的未完成,也有他們未來可能抵達的地方。”
她遞給我一本詩集,全是孩子們的詩。一頁寫著:“湖是媽媽的聲音,是我們躲雨的屋頂。”
我寫道:“在馬拉維,教育不是競爭,而是光照孩子的方向。”
在湖邊集市,攤販們在帆布下出售乾魚、玉米糊、雕刻、布料與笑聲。老者用木杖擊節朗誦自創的打油詩,孩子們圍在塗鴉牆前追逐。他們把顏色濺在磚牆上,畫出一整個世界。
一位老婦遞給我一個麵具:“戴上它,你會看見湖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