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莫桑比克北岸的彭巴出發,我沿著一條蜿蜒的山路穿越林木繁盛的國境線,進入非洲南部最小的內陸王國——斯威士蘭。
這片國土的官方名稱是“斯威士尼王國”,但在世人心中,它依舊保留著那個古老的名字——斯威士蘭。
在《地球交響曲》的這一章,我寫下標題:
“鼓影山穀與律動王冕。”
晨霧彌漫,我隨著長途客車駛入姆巴巴內。這座首都城市並不高調,樓宇低矮,街道寬敞乾淨,四周山巒環抱,雲霧在山頂輕輕漂浮。仿佛整座城市在呼吸,每一口都吐納著原始的寧靜與祖先的回音。
旅店主人是位叫做西波的青年,大學畢業後返回故土,將祖屋改建成小型民宿。“在這裡,我們聽鼓聲比聽鐘聲準時。”他說。
“什麼鼓?”我笑著問。
他遙指窗外青山,“婚禮的鼓,收獲的鼓,雨祭的鼓……還有國王的鼓。”
我寫下:“斯威士蘭不是按時間計量的國家,而是用節奏丈量生活。”
夜晚來臨前,我走到一處山間觀景台,俯瞰整個姆巴巴內。雲霧已散,星空如瀑。山腳傳來一陣低沉的鼓聲,我閉上雙眼,心臟竟也隨之跳動。那種震顫不是聽覺的,而是一種浸入骨血的共鳴。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謂“王國”,並不是王座的象征,而是心靈的歸屬與延續。
就在觀景台的石椅下,我無意發現一塊刻字的石板,上麵用當地語寫著:“唯有傾聽者,方能成為土地的朋友。”我用手指摩挲那塊石板,感覺到了歲月的磨痕,也仿佛摸到了這片土地的心意。
翌日清晨,西波帶我前往西南方的村落。那日,村民們正排練蘆葦節的舞蹈。這不是表演,而是一場祈願。
廣場之上,幾十位身著羽飾與蘆衣的少女列隊起舞,鼓手雙膝著地,雙掌拍擊巨鼓。節奏起伏如心跳,整個廣場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著。
“我們把最美的蘆葦獻給王宮。”村長曼加希眼神堅定,“用來修複牆垣,也是修補我們心中的根。”
一位年長女子將一束剛砍下的蘆葦交給我,說:“你也有你的牆要修。”
我頓時胸口微熱,不知是被她的儀式感觸動,還是因為那鼓聲像火舌一樣烙在心上。
我寫下:“鼓不是聲音,是流動的血,是祖靈在耳中召喚。”
午後的訓練暫歇,我與鼓手們坐在樹蔭下休憩。他們中有的少年才十六七歲,卻已能嫻熟駕馭巨鼓。有一個叫巴雅的青年看著我,說:“我們不是被教會如何打鼓,而是從母親肚子裡就聽見了節拍。”
我怔住,那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進意識深處。生命本身,就是從心跳開始的節奏。那一刻,我忽然將自己放下,不再是旅者,而是一個願意傾聽土地回響的異鄉人。
舞蹈結束後,一位少女把手中的羽飾插在我背包上,說:“你聽見了,我們就認你。”她眼中有笑,也有某種慎重的儀式感。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不隻是記錄者,更像是被這片土地暫時接納的見證人。
離開村莊,我獨自前往埃茲盧韋尼山穀。這裡是國土的文化心臟。清溪潺潺,茅草屋沿山而築。
在一間手工藝集市裡,我看見婦人們以草編帽,青年人以刀雕木,每一件作品都凝聚著傳統與手感。一位老者將一個跳舞木雕遞給我,語氣堅定:“這不是工藝品,這是我們的骨骼。”
我在一所鄉村學校門前駐足,黃昏的陽光照在孩子們朗誦的臉上。他們誦讀著祖先的故事,用西斯瓦蒂語詠唱大地與鼓聲的記憶。
老師是一位穿著印花布裙的女子,她說:“我們教他們數數,也教他們節拍。節拍,是前人走過的路。”
一位小女孩遞給我一張畫,畫裡是一個人舉著鼓站在山穀中央。“這是你。”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