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哈拉雷那天,晨曦未亮,火焰樹下的詩句仍在我心中回蕩。列車緩緩駛出首都,我透過窗戶望著飛馳而過的曠野與小村,思緒也開始向南蔓延。
目的地,是津巴布韋的第二大城市,一座比哈拉雷更古老、更深沉的城市——布拉瓦約。
這是馬塔貝萊族的心靈故鄉,是石雕藝術的搖籃,也是津巴布韋劇場與記憶之火的燃點。相比首都的節奏感,布拉瓦約是一曲慢奏的賦格,低沉卻力量悠長。
我在《地球交響曲》的新篇頁寫下:
“布拉瓦約——石與劇的靈魂之城。”
我抵達布拉瓦約時,正值午後,陽光溫熱而不灼人。車站外並沒有太多喧鬨,卻自有一種沉穩的節奏。
城市的街道寬闊,樹木成行,建築多為英殖時代遺留的風格,磚紅色的牆體在陽光下泛著歲月的光澤。街角的時鐘塔靜默佇立,仿佛一位守望者。
我步行至城市心臟的洛巴恩達大道,這裡既是交通樞紐也是人文象征。我停在一座宏偉的雕塑前,雕塑上的戰士背負長矛,目光穿越街道直指遠方。
一位中年市民看我駐足,走上前來,他叫塔潘達,是一位曆史教師。他說:“你現在站的位置,正是舊日馬塔貝萊王國通往世界的大門。”
他指著遠方一片矮丘,“那邊,是我們祖先的石屋之地。”
我寫下:“布拉瓦約的街道,是曾經王國的脊柱,是古老與現代並肩前行的橋梁。”
次日清晨,我隨塔潘達一同前往城市西南的古遺址地帶。他帶我到了一處隱秘的石牆圈地,說這裡是古代酋長會談與頒布法令的聖地。
我靜靜站在一塊巨石前,那石上有磨礪痕跡,像是時光長河中被反複摩挲的記憶。塔潘達請我閉上眼睛,傾聽風從石間穿過的聲音。
“聽到了嗎?石頭在說話。”他說。
他講述馬塔貝萊人的遷徙、抗爭與重建,也講述那些被忽略卻仍頑強存在的家族傳承。他說每一塊石頭都曾見證過決定生死的對話、部落間的協商、以及最後的沉默。
我們在遺址中共坐良久,一群孩童追逐著從遠方走來,他們是附近小學的學生,正在采集故事石。我隨手遞給一人一支鉛筆,他們開始在小本上描摹石影。
一位老教師輕聲告訴我:“我們用石頭教孩子學會傾聽。”我忽然意識到,這裡的教育不在於黑板,而在於岩石、風聲與遺址本身的低語。
我寫下:“布拉瓦約的石,不是冷漠的礦物,而是曆史的頁腳,是祖先將信仰封存在土地深處的遺囑。”
傍晚時分,我走進布拉瓦約舊城劇院,那是一座上世紀初的老劇場,仍在使用。門口一塊木牌上寫著當晚的劇目:《聲音的骨頭》。
劇場內不大,氣氛卻格外凝聚。劇目由當地一支青年劇團演出,內容改編自部落故事與現代社會的對照,講述一個女孩尋找祖輩聲音的旅程。
主演是一個叫帕莎的女演員,眼神熾熱,台詞深沉。她的每一句,都像是從骨頭裡擠出的旋律,帶著生的苦痛與夢的溫柔。
演出後我找到她,她說:“我們演戲不是為了娛樂,而是為了喚醒沉睡的記憶。”
她邀請我參加他們的排練,我在後台看他們重複一幕哭泣的橋段十多遍,直到淚水與咒語融為一體。
而在排練間隙,她和團員們用石頭敲擊地板,模仿鼓聲節奏,試圖讓台詞與大地同步。
在一次即興環節中,我被請上台,讀出我寫下的一段詩句,台下掌聲如潮,那一刻,我仿佛成了布拉瓦約夢境的一部分。
我寫下:“布拉瓦約的劇,是靈魂之燈,是用腳趾舞蹈、用聲帶咆哮出的記憶火焰。”
次日上午,我前往科拉迪市場,那是布拉瓦約最具生活氣息的市集。
市場裡人潮洶湧,空氣中彌漫著香料、肥皂、燒烤、鐵鏽與油脂的混合味。攤位上擺滿了五彩斑斕的布匹、本地產的蜂蜜、雕刻木偶與祖傳草藥。
我在一家賣手鼓的攤位前停下,攤主是個留著銀發的老人,名叫卡澤,他讓我試打一隻鼓。他說,這鼓的鼓麵是用本地山羊皮製成,鼓腔是黃花梨木空心雕刻而成,聲音乾淨而渾厚。
我敲擊節奏,他擊掌伴奏,兩人就這樣在熙攘市集裡默契鼓舞,漸漸引來路人圍觀。
他對我說:“在布拉瓦約,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段節奏,有人奏快,有人走慢,但終究是在同一個節拍裡生存。”
隨後他送我一個小石雕護身符,雕的是一棵根係交錯的大樹,“這是土地的耳朵。”他說。
我寫下:“布拉瓦約的市場,是人間節律的總譜,是貧瘠中開出的秩序之花。”
黃昏時分,我回到旅舍屋頂,俯瞰整個城市。遠方的石丘在夕陽下變得金紅,城市燈火漸起,仿佛星辰墜落人間。
我再次翻開《地球交響曲》,記錄下今日所有遇見的名字、節奏與回響。我用口琴吹奏了一段短旋律,悠揚如舊日王國的夜語,也像是為下一個城市送行的序曲。
旅舍的老板娘為我端來一杯熱紅茶,她說:“在布拉瓦約,夢是從黃昏開始發酵的。”
我望著天邊漸深的暮色,心中生出一股溫熱。這裡的石頭、鼓聲與劇場,不隻是文化遺產,它們是活著的,是有呼吸、有心跳的存在,是這座城市給世界的回音。
我寫下:
“布拉瓦約,是石頭上的低語者,是火焰下的舞者,是夢境與遺產共生的高地之魂。”
夜色緩緩落下,我合上書頁,準備前往下一座命運與自然交彙的奇跡之地。
下一站,是天地裂口之上的霧之城,是彩虹與轟鳴共舞的邊界之地,是讚比西河高唱讚歌的神聖回響——維多利亞瀑布城,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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