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奎魯的火車將我緩緩送出銅帶高原,我的目光便已越過印度洋,望向那片獨立於非洲大陸之外、卻又與非洲血脈相連的神秘大島——馬達加斯加。
這是一座地理上的孤島,卻擁有著全世界最不孤獨的生命譜係;這是一方獨特的地球碎片,沉睡於洋流與季風之間,孕育出與世隔絕的生態神話。對我而言,這一章不隻是旅行的延續,而是一次“生命本身”的邂逅。
飛越海峽,飛機緩緩降落在馬達加斯加北部的諾西貝機場,一座臨海的小鎮拉開了我在這座“生命孤島”上的第一幀圖像。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在海風吹動的頁角寫下:
“馬達加斯加島——孤洋之上的生命狂想。”
我在諾西貝的第一站,是一片蔚藍透澈的海灘。海岸線柔和地蜿蜒,仿佛一隻巨大的海龜安臥在椰林之間,等待被風喚醒。
當地漁民駕駛著木製獨舟,撒網、劃槳、哼唱著祖傳的海歌。我在沙灘上遇見了一位少年,名叫米裡,皮膚黝黑,頭發卷曲。他邀請我幫他一起修補破舊的漁網。
“這裡是馬達加斯加的耳朵。”他說,“聽得見海,也聽得見地底的聲音。”
我問他怎麼聽地底的聲音,他指著一隻樹上掛著的木殼樂器,說那叫瓦利哈,是祖先用竹子做的聲音筒,用來與土地溝通。
我在夕陽中學會了兩三個指法,那聲音像風,又像水,又像遙遠的記憶從地殼深處溢出。
晚飯後,他帶我參加了一場村落篝火晚會。長者們圍坐,孩子們赤腳跳著用竹節敲打節奏的舞蹈。那不是為遊客表演,而是一次真正的集體記憶回響。我被請上前,用瓦利哈彈奏那日學到的旋律,竟引起了全場輕唱。那一刻,我不再是過客。
次日清晨,我隨米裡去海邊收網。他指著遠方一塊岩石說,那是他們的“浪石”,每逢台風來前,海浪會最早撞擊它,像是大海提前發出的警報。
我寫下:“諾西貝的海,是時間的慢鏡頭,是人與自然溫柔對話的詩行。”
離開海岸線,我深入馬達加斯加東北部的熱帶雨林,前往馬蘇阿拉國家公園,那是一片被生物學家譽為“時間膠囊”的原始森林。
我在一位當地向導——名叫薩姆的貝齊米薩拉卡族男子帶領下進入林中。他肩背砍刀,腳步輕巧地踏過泥濘與藤蔓。他告訴我,雨林裡住著會變色的“幽靈”,它們是狐猴。
果然,在一棵高大攀枝花樹上,我第一次親眼看到狐猴——那雙巨大、靈動的眼睛幾乎不似地球生物,仿佛穿越星辰而來。
我們夜宿林中,半夜時分,薩姆吹起一種細長的草笛,引來一群狐猴跳躍在樹梢之間,低聲呼喚彼此,尾巴如旗幟,動作如舞。
“它們在守護祖先。”薩姆低語,“我們相信每隻狐猴,都通著一個靈魂。”
他還講了一個族中傳說:某年旱災,村民想砍林求生,狐猴群卻在夜裡圍住長屋,整夜不動。長者夢見祖靈說:“若毀此林,便斷此魂。”從那年起,村莊設立守林人,以舞供林。
淩晨時分,雨林濕氣翻湧,空氣中滿是花粉與泥香。我問薩姆:“你們為何如此信奉靈魂?”
他回答:“因為我們從不覺得自己是主人,而是借宿者。”
我寫下:“馬達加斯加的雨林,不是樹木與獸類的集合,而是另一種編年史,是每一片葉子都記載著神話的書頁。”
繼續南行,我抵達名為安齊拉貝的高原小城,四周是連綿的紅色山丘。這裡的土地仿佛被濃烈的情緒浸染,赤得像火、像血、像在陽光下講述一場久遠的記憶。
我走訪一座本地老宅,主人是一位年近九旬的木雕藝術家——老爺子名叫拉紮拉。他坐在門前的陰影下,一邊削著香樟木,一邊向我訴說島上的“祖靈崇拜”。
他雕刻的不是神明,而是家族中每一位長者。他說:“我們不埋葬記憶,我們把它雕下來,世代傳遞。”
他把一塊刻有小女孩麵孔的木板遞給我,說那是他十歲夭折的孫女,如今住在壁龕中,和他共飲共食。
屋內牆上掛著一排整齊的肖像木雕,背後鐫刻著生辰與去世日,一位位凝視著屋內的餐桌與火爐。
我寫下:“在這座島上,記憶不被遺忘,它被雕刻、被歌唱、被養育如同下一代生命。”
在島的中部高原,我參加了一次“觀鳥禮拜”,那是一群自然研究者與本地原住民每周一次的活動,旨在用傳統方式觀察島上特有鳥類的行蹤。
我隨他們翻山越嶺,在晨曦初露時守候在芒果林與旱稻田之間。突然,一隻極罕見的馬達加斯加魚鷹從天而降,在水麵輕點即起,消失在薄霧之中。
同行的年長者瑪米說:“它們是祖靈在天上的眼睛,飛得遠,說明我們走的路是對的。”
他們在每次鳥影消失後,會圍坐在地上唱古調,歌聲緩慢而虔誠。我跟著他們學了一句島語:“tandreonyzavaboary”——“守護所有生命。”
瑪米還遞給我一枚羽毛編成的小環,說這是“靈信”,佩之者願與島同行。我鄭重戴上它,仿佛聽見整座島嶼在回應我的誓言。
我寫下:“馬達加斯加,不隻是棲息的島嶼,更是對整個地球生靈的溫柔祈禱。”
在離開前,我回到了諾西貝的海邊,獨自坐在沙灘上望著夜空。那是我許久以來見過最清晰的一片星圖,銀河如流水傾斜而下,星星仿佛離地麵隻有指尖距離。
潮水緩緩退去,貝殼在夜光下泛著銀光。我閉上雙眼,將整座島嶼在腦中重走了一遍,從海岸到雨林,從紅土到天空。
我輕撫地圖,將馬達加斯加那奇形斜島描摹在《地球交響曲》的頁腳,然後把那一頁細細合起。不是終結,而是封存。
我寫下:
“馬達加斯加是島,但她的根須早已深入時間與地球深處。她不是被世界遺忘,而是被宇宙用作奇跡的書簽。”
旅途仍在繼續,我將從這一片綺麗的孤洋出發,前往高原上的城市、王朝的遺跡、馬達加斯加文明的心臟——
安塔那那利佛,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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