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儒將的嘴唇顫抖著,精心修剪的胡須被冷汗浸透。
“船的事先不談!”
“三十萬百姓......屠城!?”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
“證據呢?!你有什麼證據!”
林彥突然笑了。他笑得前仰後合,肩膀處傷口崩裂的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紅木桌麵上濺出一個個暗紅圓點。
“唐將軍,最在意的,果然還是自己的名聲。”
“你也算是一代儒將!”
“害怕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遺臭萬年!”
“唐將軍不是最講究國際法嗎?”
他抹著眼角笑出的淚水!
“要不要看看淪陷區傳回來的照片?看看燕子磯的江水是怎麼被染紅的?”
“那群鬼子,做過些什麼,會做些什麼,唐司令真的一無所知?”
“清朝時的獅子口屠殺……兩萬名同胞被屠戮,好好的一座獅子口,那群鬼子殺進來後,無論男女老幼均遭毒手。街道上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家,滿門皆死!”
“九年前,齊州慘案……六千餘民百姓被屠戮,那群鬼子,隨意在街頭射殺平民。”
“五年前!東北,撫清,那群鬼子,因為東北的抗戰武裝襲擊撫清煤礦遷怒於附近村民,將赤梅山村三千多名村民驅趕至山腳下集體槍殺,並用刺刀補刺未死者,最後焚屍滅跡。四十六戶家庭被滅門,許多兒童慘死。”
“兩個月前!梅花鎮,那群鬼子,在梅花鎮,足足進行了四天三夜的屠殺,將村民驅趕至八處集中殺害點,用機槍掃射、刺刀捅刺,甚至將嬰兒拋向空中用刺刀接住。全鎮五百五十戶中有四十六戶被殺絕。”
“今天……江南行省,金陵城外,距離金陵隻有一百六十裡的“鎮疆”,那群鬼子,在攻占
“鎮疆”後,下令,進行“屠城十日”,今天是第一天……被焚燒房屋就已經超過七千間,被侮辱的婦女,已經多達五百名……你猜十天後,鎮十餘萬人的“鎮疆”,會不會……全城家家戶戶,無家不破,無室不空!?”
“在淪陷區,那群鬼子,多少次,以掃蕩的名義,把老百姓,驅趕至空地、坑洞或河邊集體槍殺……我不信你不知道!”
“在金陵城外,已經淪陷的鎮疆,姑蘇,巫溪,已經出現的多場大規模性暴行,姑蘇城的兩千多名女子,遭受侮辱……我不信不你不知道!”
“東北,那群鬼子強征勞工開采煤礦,幾萬名礦工因虐待、疾病或礦難死亡,屍體被隨意丟棄……我不信你也不知道!”
煤油燈"啪"地爆了個燈花。火光忽明忽暗間,所有軍官的臉色都變得慘白。
那個東北軍的霍守光低著頭,死死咬著牙,似乎因為太高憤怒,他的上下牙齒,在互相撞擊,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而林彥此時深吸一口氣。
“所以......”
林彥的聲音突然冷下來。他抬手一槍打碎牆角那瓶馬爹利,琥珀色的酒液混著玻璃渣噴濺在作戰地圖上!
“現在能好好談談了嗎?諸位是打算遺臭萬年,還是......”
他的槍管緩緩劃過每一張慘白的臉!
“當這個年代至死不肯過江東的楚霸王!?”
會議室內驟然陷入死寂,連煤油燈燃燒的“劈啪”聲都清晰可聞。
霍守光緩緩抬起頭,往前邁出一步,軍裝下擺掃過紅木桌麵。
他的佩刀在腰間輕輕晃動,刀鞘上的銅釘映著火光,像一排冰冷的眼睛。
“你們打算怎麼做?”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仿佛喉嚨裡卡著碎玻璃。
“讓我怎麼配合?”
這句話像塊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會議桌上。
唐孟瀟猛地抬頭,圓眼鏡後的瞳孔劇烈收縮。他張了張嘴,茶湯從嘴角溢出,在精心修剪的胡須上凝成暗綠色水珠。
“霍師長!你……”
葉伯芹的胖臉突然漲成紫紅色,鍍金領章在劇烈起伏的胸口晃動。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桌麵上,震得銀質雪茄盒"咣當"跳起。
“撲街!你知唔知自己在講咩?!”
角落裡穿絲綢馬褂的參謀突然咳嗽起來,精心打理的背頭散亂如草。他的金絲袖扣刮擦著文件櫃,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霍守光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刀柄,骨節泛出青白色。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扭曲的麵孔,最後停在林彥臉上。
“六年前……”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喉結上下滾動。
“我帶著弟兄們撤進關內那天,我家裡的老娘吊死在祖宅的房梁上。”
一滴淚砸在紅木桌麵上,洇開深色痕跡。
“她留了封信,說,霍家祖籍本在齊魯,因為災荒,她和父親,帶著我大哥,闖關東,逃難到了東北,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她和我爹,也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冰天雪地裡,結果當地的一個獵戶,救了他們。”
“那獵戶,還有獵戶的家人,幫他們在村子裡,安家落戶,和村子裡的老少爺們,一起幫他們搭房子,盤大炕……”
“我老娘說,她喜歡這裡,因為這裡能吃飽飯……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裡!”
“她喜歡這裡的鬆柏滿山,雲層低落的顧忌,冰封濕地下的殘陽,蜿蜒江水滋養的黑土地,喜歡這裡皚皚白雪,和豪爽火辣的姑娘……”
“直到我哥和我都當了兵,我家的日子好了起來,平房變成了大宅子,她也不用再擔心我們兄弟倆餓肚子!”
“她說,她讀的書不多,但她知道,我家之所以能過上好日子,不是因為我和我哥多有出息,而是因為東北的老百姓的供奉!我和我哥是當官的,當官的就得為老百姓當家做主!”
“可鬼子打了進來,我竟然帶著弟兄們,直接棄家鄉而逃!”
“她雖是婦女,但懂大義,她打小就聽過一句話——爾食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我霍家,對不起東北的老百姓——人死留名豹留皮,斷頭不做降將軍——我霍家的臉麵都被我丟儘了,若我還記得她這個老娘,死也要打回老家去!”
“國府高層,不值得我信任!”
“指望你們,我這輩子也沒辦法帶著我的兵,打回老家!”
“一群給自己留好退路,隨時打算棄城而逃的軍官,也絕對守不住金陵城!”
防空洞突然劇烈震動,頂部的黴斑簌簌落下。遠處隱約傳來炮火聲,像悶雷碾過金陵城的夜空。
唐孟瀟的茶杯"哢嗒"一聲裂開細紋。他盯著那道裂紋,突然神經質地笑起來。
“瘋了……都瘋了……”
他的手指摳進紅木紋裡,指甲縫裡滲出暗紅血絲。
“沒有增援!沒有補給!你們拿什麼守城?!”
林彥的槍管緩緩轉向這位儒將。他看見對方鋥亮的馬靴上沾著茶葉渣,像一堆腐爛的蟲屍。
“唐將軍說的沒錯!”
“金陵守不住。”
“也不需要守!”
“我們的計劃也不是守住金陵城。”
“淞滬戰場,幾乎把全國的精銳,都耗光了,沒有援軍很正常!”
“金陵也無險可守……江南地區水網縱橫,鬼子可以通過水路快速調動並及時獲得補給,還能提供火力支援,也就是說,鬼子在江南地區具有海陸空的全麵優勢。”
“所以,我們的計劃很簡單……在儘可量保證金陵城三十萬百姓的安全後。”
“堅壁清野,百姓一部分搬走,一部分全部藏匿在安全區,糧食全運走,基礎設施——水廠,電廠,道路,電話,電線,房屋,倉庫,全部破壞。物資彈藥全搬走,搬不走的做成詭雷。”
“之後大規模破壞城內外各種道路,提前擬訂好軍官接替順序和防守撤退事件。”
“把部隊打散成以班排為單位的小組,分開防守和鬼子進行巷戰死磕。要求不高。平均一個人堅持一分鐘就行。十萬人能和鬼子死磕兩個月。鬼子攻打金陵如果要打兩個月,鬼子國內會直接炸了。”
“打淞滬三個月,打金陵又要兩個月,接下來還有一大堆城市要打,鬼子國內不炸不可能的。鬼子國內一旦炸鍋,肯定會提前考慮南下還是北上,不論怎麼選,都會提前讓美莉卡和蘇維埃提前下場!”
“所以我的計劃,聽懂了嗎?諸位!決定好,要配合了嗎?”
“說話啊!諸位,聽懂還是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