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第一道戰壕的方向,那裡的西南側,隻是有一個直徑二十多米的彈坑,邊緣處半埋著半麵被血染紅的軍旗。
隱約間,他還見到一個隻剩下半截身子的人影,趴在彈坑邊緣,他的身體還在抽搐。他染血的手指深深摳進泥土,仿佛還想爬回戰壕繼續戰鬥。
李雲飛的呼吸越發沉重。
他視線突然模糊了。
不是因為硝煙……
滾燙的液體湧出了眼眶。
他知道,他們這些金陵守軍和鬼子的裝備有差距。
但他想不到,裝備差距會大成這樣。
江麵上,八艘驅逐艦正在重新裝填。
那些鋼鐵巨獸排成一列,炮口緩緩抬起的動作優雅得像在參加閱兵式。
李雲飛突然笑起來,笑聲比哭聲還難聽——他們一個團用血肉之軀對抗艦炮,簡直像在用木棍對抗雷霆。
而就在這時,剛剛跑來的傳令兵,再次尖叫。
“團座!東側懸崖!”
這聲尖叫讓李雲飛渾身血液凝固。
他立即舉起掛在胸前的望遠鏡!
透過望遠鏡,他看見三十多個裝備精良的鬼子正從絕壁攀援而上。
他們腰間彆著工兵鏟,背上捆著炸藥包,像一群致命的壁虎貼著岩縫蠕動。
最前麵的尖兵很快,跨越了絕壁,那名鬼子,架起輕機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二道戰壕的側翼。
絕望像毒蛇般纏住心臟。
李雲飛知道,一旦這支奇兵突襲成功,整個幕府山防線就會像熟透的西瓜般被剖開。
他下意識摸向腰間的信號槍,卻摸到個硬物——那是今早炊事班塞給他的最後兩個烤紅薯,現在已經被血和汗浸透。
絕望,無法形容的絕望!
他想不出這種狀態下,到底要怎麼守住幕府山。
一旁那個年輕的傳令兵,嗚咽出聲。
“團座!”
“撤退吧!團座!”
“光靠咱們團,肯定守不住的。”
“咱的炮連,就四門火炮,而且都是山炮,根本沒辦法,炸沉鬼子的巡航艦!”
“團座,您不是說過嗎?天大地大,都沒有自己的命大!”
李雲飛轉過頭,死死地盯著眼前那個年輕的戰士。
“撤退!?”
“往哪裡撤?”
“幕府山後就是玄武門,玄武門後,就是金陵城。”
“往保護區撤嗎?”
“當兵的都往保護區撤,那這些鬼子怎麼辦?放任他們屠殺老百姓!”
“有一句話說的好……仗打成這樣,當兵的都該去死。”
“鬼子的巡航艦,不會一直轟炸陣地的……”
那個年輕的傳令兵,錯愕的看著李雲飛。
“團座,您的意思是……”
李雲飛吐出一口濁氣。
“放那些鬼子進來,讓他們上山,之後和這群鬼子近距離白刃戰!”
“等這些鬼子上了山,他們的戰艦,也就不會繼續開炮了。”
“我會率先上刺刀,我死了,連長接替我指揮,連長犧牲了,排長接替,排長死了,班長接替,班長死了,老兵接替。到時候不用請示報告,自動接替就行。”
“我們獨立團,要死守幕府山,大不了全團殉國。”
“我們這裡是西坡,鬼子想要進城的話,需要從西坡翻越過去,抵達東坡,東坡還有我們三十六師的另外兩個團!”
“鬼子巡航艦的火炮打出的炮彈,沒法轉彎!”
“打不到東坡的陣地!”
“我們多消耗一些鬼子的有生戰力,就能為東坡陣地的弟兄,多爭取一些優勢。”
那個傳令兵,怔怔的看著他!
而就在這時李雲飛的麵目突然猙獰。
“還愣著乾什麼?”
“還不快去?”
那個傳令兵猛地一激靈。
隨後他扭頭就往山坳下跑。
而李雲飛,則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緩緩蹲坐在地上。
可就在這時,一個滿身血汙的中年,從戰壕裡爬了過來。
那個滿身血汙的中年,死死地抓住李雲飛的胳膊。
“李雲飛,你要乾什麼?”
“你要帶著全團殉國?”
“你瘋了!?”
“你裝什麼大尾巴狼。”
“你這個貪汙腐敗,燒殺搶掠的混賬東西,怎麼搖身一變,變成了愛國軍人。”
“你自己犯病也就罷了。”
“你還要帶著全團一起死!”
“打得過嗎?那麼多鬼子,你打得過嗎?”
李雲飛此時轉頭看向那個歇斯底裡近乎癲狂的中年人。
這個中年人叫顧滿全。
是獨立團的副團長。
此時這名副團長的臉上,滿是怒容。
李雲飛扭頭看向眼前的這名團副,忽然咧嘴笑了笑。
“打不過也得打!我們和鬼子刺刀見紅!”
他一邊說著,一邊抓起戰壕裡的一支步槍,給步槍裝上刺刀。
“老顧!”
“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依舊是之前的顧滿全,但我不是之前的李雲飛了。”
“棄守陣地這種事,我老李做不到!”
“彆磨蹭了,還能戰鬥的話,就從地上爬起來,準備一下吧!那群鬼子要衝上陣地了,咱們今晚,都得死在幕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