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九年公元613年)的某個黃昏,隋煬帝楊廣的龍舟正巡遊在涿郡運河上,船頭的鎏金銅龍在夕陽下閃著冷光。而在百裡之外的官道上,一個頭戴氈帽的年輕人正策馬狂奔,腰間佩刀隨著馬蹄顛簸,刀鞘上刻著的「蒲山公」三個字已被磨得模糊——這人正是李密,此時他剛從楊玄感兵敗的亂軍中逃出,身後是隋軍遍野的緝捕令。誰也想不到,這個被朝廷畫影圖形的欽犯,日後會成為攪動中原局勢的「魏公」,甚至在長安的宮牆上,留下「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的討隋檄文。
一、牛角掛書:貴族公子的反骨
李密的家世,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頂配官n代」。曾祖父李弼是西魏八大柱國之一,父親李寬官至隋朝上柱國。這樣的出身,讓他年輕時就得以入宮當值,成了隋煬帝儀仗隊的親衛。《隋書》記載,有次楊廣在儀仗中瞥見李密,突然停步對左右說:「那個黑麵少年眼神太尖銳,彆讓他在朕跟前伺候了。」就這一句話,李密丟了鐵飯碗。
被踢出皇宮的李密並未消沉,反而乾了件流傳千古的事——他騎牛讀書。據《新唐書》記載,他常把《漢書》卷在牛角上,一手牽韁繩,一手翻書頁。越國公楊素在路上撞見這場景,好奇追問:「何書生勤如此?」李密答:「讀項羽傳耳。」楊素大為欣賞,回家就對兒子楊玄感說:「李密見識氣度,非爾等所及。」這段「牛角掛書」的典故,後來成了勵誌教科書,但很少有人注意到,李密讀的《項羽傳》,暗藏著他對現實的不滿——項羽推翻暴秦,不正像他想推翻隋朝嗎?
大業九年,楊玄感在黎陽起兵反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密。當時李密獻上三策:「上策襲涿郡,斷煬帝退路;中策取長安,控天下樞紐;下策攻洛陽,引隋軍主力。」他特意強調:「今百官家眷皆在洛陽,攻洛陽必引隋軍死戰,此下策也。」可惜楊玄感拍著大腿說:「君之下策,乃我之上策!」堅持攻打洛陽,結果被隋軍主力圍殲。兵敗時,楊玄感對李密說:「悔不聽君言!」遂自刎而死。李密喬裝成難民,一路顛沛流離,最終逃向了河南瓦崗寨——那裡,有個叫翟讓的草莽英雄,正等著他的「王佐之才」。
二、瓦崗初啼:從階下囚到座上賓
瓦崗寨位於今河南滑縣,因地勢險要成了流民聚集之地。翟讓本是東郡法曹,因犯法被判死刑,獄吏黃君漢佩服他膽識,偷偷放了他:「翟法司有霸王之相,怎能死在監獄裡?」翟讓逃到瓦崗後,帶著徐世積ji)、單雄信等兄弟嘯聚山林,起初隻是打家劫舍,直到李密到來。
《舊唐書》記載,李密剛到瓦崗時,翟讓的部下懷疑他是隋軍奸細,把他綁在樹上準備處死。李密麵不改色,朝著翟讓大喊:「足下聚義兵,難道隻是為了搶劫?若想成就大業,就該聽我一言!」翟讓見狀,親自為他鬆綁。李密坐下就分析時局:「如今楊廣三征高句麗,百姓流離失所,關東饑荒遍野。昔楚霸王起於江東,漢高帝興於沛澤,足下以瓦崗之險,率精銳之眾,開倉放糧賑濟災民,何愁天下不歸心?」這番話直擊翟讓痛點——他雖為盜魁,卻一直苦於師出無名。
李密的「畫餅」很快見效。大業十二年公元616年),他獻策奇襲滎陽周邊縣城,繳獲大批糧草。隋朝派名將張須陀率軍鎮壓。這張須陀是隋軍的「救火隊長」,此前在山東連敗王薄、孫宣雅等起義軍,號稱「所到之處,賊皆潰散」。翟讓聽說張須陀來了,嚇得想跑路,李密卻胸有成竹:「張須陀有勇無謀,且士卒驕橫,可一戰擒之。」
他設下的埋伏堪稱經典:讓翟讓率主力正麵迎戰,佯裝敗退;自己則帶數千精兵埋伏在大海寺今河南滎陽東北)周邊的蘆葦蕩中。張須陀果然輕敵追擊,等隋軍進入埋伏圈,李密一聲令下,伏兵四起。《資治通鑒》記載,當時「密發伏掩之,須陀眾潰」,張須陀雖連殺數人,卻被瓦崗軍層層包圍,最終長歎:「兵敗如此,何麵見天子乎!」自刎而死。此戰後,瓦崗軍聲威大震,李密也從「階下囚」變成了「李長史」,擁有了自己的親兵隊伍。
三、洛口驚雷:三十萬饑民的選擇
李密深知,要成大事,必須拿下戰略要地。他盯上了洛口倉——這是隋朝最大的糧倉之一,位於今河南鞏義,存糧足夠百萬大軍吃數年。當時洛口倉僅有數千隋軍把守,李密對翟讓說:「今百姓饑饉,洛口倉米粟山積,若襲而取之,開倉賑濟,百萬之眾可一朝而成!」
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春,李密率七千精兵,趁夜奔襲洛口倉。據《隋唐嘉話》記載,他讓士兵們換上隋軍服飾,謊稱是押運糧草的部隊,騙開倉門後突然發難,一舉擒殺守將。打開倉門的那一刻,瓦崗軍驚呆了——倉內糧窖鱗次櫛比,每個窖都高數十丈,裡麵的粟米堆得像小山。李密當即下令:「開倉放糧,任百姓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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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開,周邊饑民如潮水般湧來。《舊唐書》描述:「老弱繈負,道路相屬,眾至數十萬。」有的百姓乾脆在糧倉旁搭起草棚,每天領完糧食就下鍋煮食。當時有首民謠唱道:「扶老攜幼往瓦崗,隻因洛口米粟香。官府如狼又似虎,不如瓦崗做大王。」李密趁機收編流民,瓦崗軍從萬餘人迅速擴充到三十萬,成為中原最強大的起義軍。
實力壯大後,李密的野心也開始膨脹。翟讓雖然豪爽,但畢竟格局有限,他的部下甚至勸他:「李密是貴族,怎會久居人下?不如先下手為強。」翟讓卻擺擺手:「若無李密,我等還隻是草寇。」為了安撫李密,他竟主動讓出首領之位,還說:「我翟讓本是亡命之徒,得遇魏公,乃天意也!」於是,李密在洛口倉城登基,自稱「魏公」,建元「永平」,設立三司六衛,儼然一個小朝廷。
四、權力毒酒:從兄弟到仇敵
李密稱帝後,發布了那篇名垂青史的《討隋煬帝檄文》。文中痛斥楊廣「弑父、殺兄、奸母、虐民」,尤其「磬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儘」一句,成了聲討暴君的千古絕唱。檄文傳到長安,李淵看後對李世民說:「李密言辭犀利,真大丈夫也!」
但權力的蜜糖裡,早已埋下毒藥。翟讓的哥哥翟弘曾半開玩笑地對李密說:「你要是不想當魏公,把位置讓給我也行啊!」這話讓李密起了殺心。此時的瓦崗軍,表麵上以李密為尊,實則翟讓的舊部如單雄信、徐世積等仍掌握兵權。據《資治通鑒》記載,李密的謀士房彥藻進言:「翟讓貪愎不仁,遲早必亂,不如早除之。」
大業十三年十一月,李密設下鴻門宴。他邀請翟讓到自己營帳飲酒,席間拿出一張良弓讓翟讓試射。當翟讓低頭拉弓時,李密的親信蔡建德突然從背後揮刀,將翟讓砍倒在地。翟讓臨死前大喊:「我何罪?」李密冷冷道:「欲亂我軍!」同時被殺的還有翟讓的弟弟翟寬、部將王儒信。徐世積想逃,被門衛砍傷脖子;單雄信跪地求饒,才保住性命。
這場血腥的內訌,成了瓦崗寨由盛轉衰的轉折點。雖然李密隨後安撫翟讓舊部,說「罪止翟讓一家」,但軍心已散。《新唐書》記載,此後「瓦崗諸將,始有疑貳」。而此時,隋朝派王世充率大軍逼近洛陽,一場決定中原歸屬的大戰即將爆發。李密站在洛口倉城牆上,望著遠處王世充的營壘,或許不會想到,他親手埋下的權力地雷,終將在最關鍵的時刻引爆——那個曾經被他視為草寇的翟讓,其實才是瓦崗軍真正的靈魂。
當李密在洛口倉開倉放糧時,他以為自己握住了民心;當他舉起屠刀時,他以為自己清除了障礙。但他沒明白,草莽英雄的江湖義氣,有時比冰冷的權力更能凝聚人心。瓦崗寨的強盛,始於他的智謀,也終於他的猜忌。而中原的棋局,早已在他砍下翟讓頭顱的那一刻,悄然轉向了另一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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