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1644年)五月初三,南京聚寶門今中華門)外的江麵上,一艘插著“督師淮揚”旗號的官船正劈波斬浪。船頭立著個身著素服的中年男子,麵容清臒——此人正是剛剛從淮安趕來的史可法。三天前,北京陷落、崇禎自縊的消息像傳到南京城,這座明朝的“留都”瞬間從歌舞升平跌入末日恐慌,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個問題上:大明朝,還有前途嗎?
自從朱棣把家搬到北京,南京就成了“擺設都城”——皇宮留著,六部衙門留著,甚至連給皇帝準備的儀仗鑾駕都全套封存,就像個隨時待命的替補隊員。誰也沒想到,二百多年後,這個“替補”真要披掛上陣了。
當北京傳來“天崩地坼”的噩耗《明季南略》載:“三月十九日,北都陷,莊烈帝崩。消息至江南,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等大哭”),南京的官員們先是集體沉默,接著就爆發了激烈的爭吵。爭吵的核心就一個:該讓誰來當這個新皇帝?
按照朱元璋定下的“宗法禮製”,皇帝沒了,該找他的兒子繼位。可崇禎的三個兒子都跟著北京城一起失蹤了一說被李自成俘虜,一說流落民間),這下隻能從藩王裡挑。當時有資格繼位的藩王不少,最熱門的兩位是:福王朱由崧song)和潞王朱常淓fang)。
朱由崧是萬曆皇帝的親孫子,崇禎的堂兄,論血緣最近;朱常淓是萬曆的侄子,血緣稍遠,但名聲更好。本來按“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規矩,朱由崧占著絕對優勢,可東林黨人跳出來堅決反對。
這事兒得從幾十年前的“國本之爭”說起。當年萬曆想立福王朱常洵朱由崧他爹)為太子,東林黨人拚死反對,硬逼著萬曆立了朱常洛崇禎他爺爺)。如今朱常洵的兒子要來繼位,東林黨人頓時慌了:萬一這位新皇帝翻舊賬,咱們這些人的祖宗可都參與過反對他爹啊!於是他們拋出個“立賢不立親”的說法,捧著潞王朱常淓使勁誇,說他“賢明仁厚”,其實無非就是怕福王報複。
史可法一開始也犯了難。他雖是東林黨出身,卻更顧全大局,知道“立親”更能服眾。可架不住同僚們天天在耳邊念叨,加上他自己也怕擔責任,居然給鳳陽總督馬士英寫了封信,列舉了朱由崧的七大“缺點”,說他“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讀書、乾預有司”《過江七事》),意思是這人選不得。
可史可法沒想到,這封信竟成了馬士英手裡的“王牌”。馬士英是個典型的官場老油條,他看出來擁立皇帝是個天大的功勞,立刻暗中聯絡了駐守江北的四員大將——高傑、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這四位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江北四鎮”,手裡握著明朝軍權,堪稱實力派。
馬士英拿著史可法的信找到四鎮將領:“你們看,史大人都說福王不行,可要是立了潞王,咱們這些武將能有好果子吃?”四鎮將領本就沒什麼政治頭腦,一聽這話,覺得馬士英說得在理——福王血緣最近,擁立他名正言順,將來論功行賞,咱們肯定是頭一份!於是四人當場拍板,派軍隊護送朱由崧從淮安南下,直奔南京。
這下史可法徹底傻眼了。等他趕到南京時,發現城外已經全是四鎮的兵馬,福王朱由崧儼然成了“欽定繼承人”。東林黨人還想掙紮,可看到城門口的士兵,頓時沒了脾氣。史可法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去見朱由崧,一邊磕頭請罪,一邊表示“誓死效忠”。朱由崧此刻正忙著擺皇帝架子,也就順水推舟原諒了他。
崇禎十七年五月十五日,朱由崧在南京紫禁城武英殿登基,改元“弘光”,這就是南明第一個政權——弘光政權。登基大典那天,南京城倒是熱鬨非凡,官員們穿著新做的官服,百姓們擠在街頭看熱鬨,仿佛北京的陷落隻是一場遙遠的噩夢。
這位弘光帝朱由崧,確實沒辜負史可法給他列的“七宗罪”。剛登基沒幾天,他就開始忙著選秀女,派太監到蘇州、杭州一帶搜羅美女,甚至傳出“以幼女充數”的醜聞《明季南略》載:“上諭選淑女,太監四出,民間嫁娶一空”)。宮裡的宴席更是天天不斷,弘光帝酒量不行還偏要喝,經常喝得酩酊大醉,大臣們有事求見,往往要等上兩三天。
有一次,兵科給事中陳子龍就是寫“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的那位)急著彙報軍情,好不容易等到弘光帝酒醒,剛說沒兩句,就被皇帝打斷:“先生說得都對,可朕昨晚喝多了,頭疼得厲害,先退下吧。”氣得陳子龍直跺腳,卻一點辦法沒有。
皇帝不靠譜,朝堂上更是烏煙瘴氣。馬士英靠著擁立之功當了內閣首輔,他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鄉阮大铖cheng)拉進朝廷。阮大铖是明末著名的“文學家”,寫過《燕子箋》這樣的名劇,可人品卻實在不敢恭維——早年依附魏忠賢,崇禎朝被列為“閹黨餘孽”,一直閒賦在家。如今被馬士英提拔,立刻開始報複東林黨人,把當年反對過自己的人挨個打倒,朝堂上又掀起新一輪黨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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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看著這一切,心裡急得冒火。他知道南京雖然暫時安全,但清軍已經在北方站穩腳跟,李自成的大順軍還在河南、陝西一帶活動,弘光政權就像夾在兩塊石頭之間的雞蛋,隨時可能碎掉。可他每次上奏請皇帝整頓軍備、收複失地,弘光帝都含糊其辭,馬士英更是陰陽怪氣地說:“史大人,咱們現在最該做的是讓陛下安心,至於打仗嘛,有江北四鎮在,怕什麼?”
其實馬士英心裡打得是另一筆算盤:隻要把史可法這樣的忠臣排擠出去,自己就能牢牢掌控朝政。於是他借著“督師江北”的名義,把史可法打發到了揚州。史可法臨走前,望著南京城的方向,長歎一聲:“江麵千帆過,誰是濟世人?”《史忠正公集》)他這一去,竟成了與這座城市的永彆。
江北四鎮的將領們更是把“擁立新君”當成了發家致富的本錢。高傑在揚州城外縱兵搶掠,黃得功在廬州今合肥)圈占土地,劉良佐和劉澤清則忙著走私販鹽,個個都成了土皇帝。有一次,高傑和黃得功因為搶地盤打了起來,史可法親自跑去調解,差點被流箭射中。他苦口婆心地勸雙方:“如今國難當頭,你們都是大明的將領,怎麼能自相殘殺?”可這兩位根本不聽,照樣我行我素。
更荒唐的是,弘光政權居然還搞出個“聯虜平寇”的國策。意思是說,咱們可以聯合清軍,一起消滅李自成的大順軍。為了這個,弘光帝還派使團帶著十萬兩白銀、一千兩黃金去北京“犒勞”清軍,說什麼“願效前明舊例,合兵討賊”《清世祖實錄》)。可他們忘了,清軍早就把自己當成中原的新主人,哪會甘心做明朝的“盟友”?多爾袞直接把使團扣了下來,還派人傳話:“要麼自己投降,要麼打到你投降,自己選。”
就在弘光政權醉生夢死的時候,清軍已經悄悄南下。順治元年1644年)十二月,清軍攻破潼關,李自成被迫放棄西安,向湖北撤退;次年正月,清軍兵分三路,直指江南。消息傳到南京,弘光帝正在宮裡看戲,聽完彙報居然滿不在乎地說:“急什麼?等看完這出《燕子箋》再說。”
馬士英倒是慌了,可他不想著怎麼組織抵抗,反而想出個餿主意:讓阮大铖編了本《蝗蝻錄》,把東林黨人比作“蝗蟲”,說清軍南下都是東林黨人招來的禍事,忙著在朝堂上搞大清洗。朝堂上下雞飛狗跳,誰也沒心思管前線的戰事。
隻有史可法在揚州苦苦支撐。他寫信給南京求援,可馬士英扣下奏章,還對大臣們說:“史可法有江北四鎮,怕什麼?咱們還是先對付東林黨要緊。”甚至有官員說:“寧可亡於清,不可亡於東林。”《明季南略》)
就這樣,弘光政權在一片內鬥和荒唐中,走向了注定的結局。這個隻存在了一年的南明政權,就像一場倉促上演的鬨劇,開場時鑼鼓喧天,落幕時卻隻剩下滿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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