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1644年）四月二十二日，山海關外的一片石今河北撫寧附近）地帶，李自成勒住馬韁，望著前方黑壓壓的敵軍陣列，心裡對這場仗並沒有什麼把握。
三天前，他還在紫禁城的武英殿裡，聽牛金星念著勸進表；可現在，他卻要在這片荒灘上，與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和多爾袞的清軍主力決一死戰。
李自成從來沒想過要和清軍正麵交鋒。他的大順軍擅長流動作戰，打明朝的腐敗軍隊還行，碰上八旗鐵騎卻心裡發怵。山海關兵敗後，他本想退回北京，收拾金銀財寶就往陝西跑——那裡是他的老巢，糧草充足，還能再圖後舉。
可牛金星和劉宗敏不同意。“闖王，咱們剛稱帝就跑，豈不讓天下人笑話？”劉宗敏拍著胸脯，“吳三桂那點人馬，加上清軍又能怎樣？咱們百萬大軍，怕他不成？”
李自成被說動了。他覺得自己手下還有十幾萬人馬，隻要在一片石擋住清軍，就能保住北京，甚至能逼著多爾袞退回關外。於是，他留下部分兵力守北京，自己親率主力，在一片石擺開了陣勢。
他的布陣很有講究：正麵是劉宗敏率領的精銳“老營”，都是跟著他打了十幾年仗的陝西老鄉，拿著大刀長矛，列成密集的方陣；左翼是袁宗第的騎兵，負責包抄；右翼是李過的步兵，依托附近的小山丘設防。他自己則在後方的高地上督戰，手裡提著吳三桂父親吳襄的人頭——這是他最後的籌碼，想以此震懾吳三桂。
巳時上午9點到11點），戰鼓擂響。吳三桂的關寧鐵騎率先發起衝鋒，這些穿著鐵甲的騎兵像一道鐵流，朝著大順軍的正麵方陣撞去。劉宗敏大吼一聲，揮刀迎了上去，雙方瞬間絞殺在一起。
關寧鐵騎的衝擊力確實厲害，大順軍的方陣被撕開了幾個口子。可劉宗敏的“老營”也不是吃素的，他們用長矛捅馬，用大刀砍人，硬生生把缺口堵了回去。吳三桂在陣前督戰，看到自己的親兵被大順軍砍倒，眼睛都紅了，親自提刀衝了上去。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突然刮過，沙塵迷得人睜不開眼。埋伏在附近山後的清軍八旗騎兵，像從地裡冒出來一樣，朝著大順軍的左翼猛衝過去。領頭的正是多爾袞，他披著甲胄，嘴裡喊著滿語的衝鋒口號。
大順軍的左翼本是薄弱環節，哪裡經得起八旗鐵騎的衝擊？袁宗第的人馬瞬間潰散，士兵們慌不擇路地往後逃，把中路的方陣也衝亂了。李自成在高地上看得真切，急得大喊：“頂住！給我頂住！”可兵敗如山倒，誰還聽得進去？
劉宗敏想穩住陣腳，卻被幾個潰兵撞下了馬，差點被自己人踩死。他爬起來，揮刀砍倒幾個逃兵，可還是擋不住潮水般的潰退。吳三桂見狀，下令全軍反擊，關寧鐵騎和清軍形成夾擊之勢，把大順軍圍在中間砍殺。
戰場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大順軍的士兵有的跪地求饒，有的還在拚死抵抗，可更多的人是在混亂中被砍死。李自成的黃旗在哪裡，清軍的弓箭就射到哪裡，他身邊的親兵一個個倒下，連他自己的戰馬也被流矢射中，差點掀翻他。
“闖王，快跑吧！再不跑就來不及了！”身邊的侍衛拉著他的馬韁，往西麵突圍。李自成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軍隊已經成了一盤散沙，劉宗敏不知去向，李過生死未卜。他咬了咬牙，狠狠一鞭抽在馬身上，帶著殘兵往西逃去。
這場仗從上午打到傍晚，大順軍死傷慘重，屍體在一片石的河灘上堆了厚厚一層，河水都被染紅了。清軍和關寧鐵騎也損失不小，但到底是贏了——這是清軍入關後的第一仗，也是決定天下歸屬的關鍵一戰。
李自成一路往西逃，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走到半路，他遇到了劉宗敏和李過，兩人都帶著傷，手下隻剩幾千殘兵。他們不敢回北京，直接往保定方向跑，打算從那裡退回陝西。
壞消息接踵而至：北京城裡的大順軍聽說主力戰敗，亂成一團，牛金星帶著部分官員和財寶先跑了；留守的士兵開始在城裡燒殺搶掠，然後各自散去；吳三桂和清軍已經開進了北京，正在安撫百姓，還為崇禎帝發喪，做起了“仁義之師”的樣子。
李自成氣得吐血。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就這麼丟了。走到山西境內時，他聽說吳三桂和清軍在後麵緊追不舍，連飯都顧不上吃，連夜往西逃。有一次，他在路邊的破廟裡休息，被幾個村民認了出來，差點被打死——老百姓恨他縱容士兵搶掠，早就不把他當“闖王”了。
逃到西安後，李自成才算喘了口氣。他想重整旗鼓，可手下的將領要麼戰死，要麼投降，士兵們也沒了鬥誌。更要命的是，清軍分兵兩路追了過來，一路由阿濟格率領，一路由多鐸率領，像兩把尖刀，直插陝西。
大順軍連戰連敗，最後隻能放棄西安，往湖北逃。順治二年1645年）五月，李自成在湖北通山縣的九宮山，帶著二十幾個親兵去山裡勘察地形，被當地的鄉勇當成流寇圍攻。據說他在搏鬥中被一個叫程九伯的農民一鋤頭打死，死的時候才三十九歲。
《明史·李自成傳》載：“自成走延寧、蒲圻，至通城，竄於九宮山。秋九月，自成留李過守寨，自率二十騎略食山中，為村民所困，不能脫，遂縊死。或曰村民方築堡，見賊少，爭前擊之，人馬俱陷泥淖中，自成腦中鉏chu）死。”意思就是：李自成逃往延寧、蒲圻，到了通城，逃進九宮山。秋季九月，李自成留下李過守營寨，自己率領二十名騎兵去山中尋找食物，被村民圍困，無法逃脫，於是上吊自殺。也有人說，村民正在修築堡壘，見賊兵人少，爭相上前攻擊，人馬都陷進泥沼裡，李自成被鋤頭擊中頭部而死。
無論是上吊還是被鋤頭打死，這位曾經差點坐上龍椅的農民起義領袖，最終的結局都充滿了悲涼。他從陝西的黃土高坡上起兵，用“均田免賦”的口號吸引了百萬民眾，一路打進北京，推翻了明朝，可最終卻在一片石的戰場上一敗塗地，死在了村民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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