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明代鄞縣作家周朝俊傳奇《紅梅記》,原作取材於宋代話本,熔人鬼之戀與抗奸鬥爭於一爐,流傳至今,被改編為昆曲《紅梅記》、京劇《李慧娘》等諸多劇目。
周朝俊,字夷玉,彆字公美,浙江鄞縣人,活動於明隆慶、萬曆年間。性曠越,詩學李賀,著有傳奇十餘種,唯有《紅梅記》傳世,其筆下李慧娘形象,被譽為可與《牡丹亭》杜麗娘比肩的經典女性角色。
裴舜卿:南宋太學生,字聖俞,祖籍洛陽,寄居臨安。生得眉目清朗,豐神俊逸,且心懷社稷,傲骨錚錚。
李慧娘:原是江湖藝人之女,父親遭賈似道所害,被強納為妾。貌若天仙,雖身陷賈府樊籠,卻未改正義之氣,如寒梅般堅貞不屈。
賈似道:字師憲,號秋壑,南宋晚期權相。倚仗其姐為貴妃,累官至太師,專權十餘年,欺上瞞下,奢侈無度,時人比之秦檜,後因兵敗被貶,途中為監押官所殺。
南宋鹹淳年間,雖然蒙古鐵騎在江北虎視眈眈,臨安城卻依舊歌舞升平,朝中大權儘落太師賈似道之手。這賈相爺府第築在葛嶺,名曰“半閒堂”,堂前搜羅奇花異石,堂後蓄養姬妾數十,終日宴飲作樂,將國事拋諸腦後。
時值暮冬,西湖斷橋殘雪初融,孤山紅梅怒放。太學生裴舜卿與同窗郭穉恭、李子春相約遊湖。三人踏雪行至放鶴亭下,忽見湖麵搖來一艘畫舫,雕梁畫棟,絲竹之聲隨風飄來。李子春低聲道:“這是賈似道那奸賊的船,咱們還是快避一避,免得惹來麻煩。”
郭穉恭性子剛直,怒道:“西湖乃天下人之西湖,豈容他一人獨占?”裴舜卿亦頷首道:“郭兄所言極是,我等讀聖賢書,當存浩然之氣,何懼權奸?”說話間,畫舫已近,艙中錦簾半卷,端坐一人,麵色白皙,眼神陰鷙,正是賈似道。他身側侍立數名姬妾,其中便有李慧娘。
賈似道本在觀賞雪景,忽見亭下三書生直立不動,眼中頓時閃過厲色。恰在此時,裴舜卿望著湖麵殘雪,想起襄陽被困已有三年,賈似道卻隱匿軍報,不禁長歎一聲,朗聲道:“殘梅泣血雪未消,神州陸沉誰管勞?可恨權奸迷醉夢,西湖歌舞誤南朝!”
這詩聲清朗,直傳入畫舫。賈似道聞言大怒,拍案喝道:“哪裡來的狂生,敢在此胡言亂語!”正要命人拿問,卻見身側李慧娘抬眸望去,正撞見裴舜卿立在梅下,青衫磊落,眉目含憂,那股心係天下的正氣,竟讓她心頭一顫,脫口讚道:“美哉少年,真有浩然之氣!”
賈似道聞言,臉色驟變,陰惻惻地看向李慧娘:“哦?慧娘竟看上這狂生了?”李慧娘心頭一緊,忙垂首道:“相爺恕罪,賤妾隻是見那書生身姿挺拔,隨口讚歎。”賈似道冷笑一聲,雖未再發作,眼底卻已藏了殺機,當即命人駕船返回葛嶺。
亭下三人見畫舫離去,郭穉恭笑道:“裴兄好膽識,竟讓那奸賊吃了癟!”裴舜卿卻憂心道:“隻恐方才那位姬人,因我一語遭難。”李子春歎道:“賈賊心胸狹隘,怕是難免了。”三人唏噓一番,各自散去。
卻說畫舫回到半閒堂,賈似道將眾姬妾打發下去,獨留李慧娘。他坐在虎皮椅上,把玩著腰間玉佩,冷冷道:“你今日在湖上,敢當著孤的麵誇彆的男人?”李慧娘雙膝跪地:“相爺明鑒,賤妾絕無他意,隻是一時失言。”
“失言?”賈似道猛地站起,拔出腰間寶劍,劍刃直指慧娘咽喉,“我的女人,眼裡竟容得下旁人?”李慧娘望著寒光閃閃的劍刃,反而鎮定下來,緩緩道:“相爺坐擁天下權柄,當以國事為重,若能像那書生一般心懷蒼生,何愁元兵不退?”
這話正中賈似道痛處,他怒喝一聲:“賤人敢教訓我!”手起劍落,鮮血飛濺,李慧娘倒在血泊之中,那雙清澈的眼睛,至死仍望著窗外的紅梅。賈似道餘怒未消,命人將慧娘屍體拖到後園紅梅樹下,草草掩埋。
幾日後,裴舜卿得知襄陽守將呂文煥獻城投降的消息,悲憤交加,聯合數十名太學生上書朝廷,曆數賈似道“隱瞞軍情、專權誤國、聚斂民財”三大罪狀。奏疏遞上去,卻如石沉大海——原來早已被賈似道的親信攔截。
賈似道見奏疏,氣得渾身發抖,拍著案幾道:“這裴舜卿不知死活,竟敢太歲頭上動土!”當即命手下校尉鄭虎帶五百兵丁,去太學捉拿裴舜卿。彼時裴舜卿正在房中讀書,忽聞門外喧嘩,未及反應,便被鐵鏈鎖了,押往葛嶺。
郭穉恭、李子春得知消息,急得團團轉,卻無計可施——賈似道權勢滔天,朝中哪有一點反對的聲音。
裴舜卿被押至半閒堂,見賈似道高坐堂上,厲聲喝道:“賈似道!襄陽失守,元兵將至,你不思報國,反而殘害忠良,對得起列祖列宗嗎?”賈似道冷笑:“狂生懂什麼軍國大事!我在鄂州大破元軍,豈是你能詆毀的?”原來他早已偽造“鄂州大捷”的功績,蒙蔽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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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舜卿怒極反笑:“鄂州之戰,你私向忽必烈稱臣納貢,才換得元兵北撤,如今竟還敢吹噓!你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嗎?”這話戳破了賈似道的遮羞布,他臉色鐵青,喝令道:“將這狂生打入紅梅閣,不給飲食,看他還敢不敢嘴硬!”
紅梅閣在賈府後園,正是李慧娘埋骨之處。閣外紅梅環繞,閣內蛛網塵封,裴舜卿被關在其中,鐵鏈鎖在梁柱上,寒風從窗縫灌入,凍得他瑟瑟發抖。一連兩日,竟無人送水送飯,他隻覺頭暈目眩,昏了過去。
夜半時分,裴舜卿悠悠轉醒,忽聞門外有輕響,睜眼一看,月光下立著一道纖細身影,正是李慧娘。他大驚失色:“你……你是誰?為何在此?”那身影緩緩走近,聲音輕柔:“裴相公莫怕,我是李慧娘,特來送些飲食與你。”
裴舜卿想起西湖上的一幕,驚道:“你便是那日讚我之人?賈似道未加害於你?”李慧娘眼中閃過淚光,搖頭道:“我已不是陽間之人,那日因讚相公,已被賈賊所殺,埋在這紅梅樹下。”裴舜卿聞言,又驚又愧:“是我害了你!”
“相公何出此言?”李慧娘將食物放在他麵前,“相公心懷社稷,怒斥奸賊,正是慧娘心中所想。隻恨我身為女子,又身陷樊籠,不能如相公一般挺身而出。”裴舜卿望著眼前的鬼魂,非但不懼,反而心生敬佩,他掙紮著道:“多謝姑娘搭救,隻是我身陷囹圄,恐難脫身。”
李慧娘道:“相公且安心進食,慧娘定想辦法救你出去。”
此後數日,李慧娘每夜都來送飲食,有時還帶來外界消息。裴舜卿得知太學生們仍在為他奔走,心中稍安。二人談及國事,裴舜卿縱論天下大勢,李慧娘則訴說賈府見聞,一來二去,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裴舜卿歎道:“若有來生,願與姑娘共賞紅梅,遠離這亂世紛爭。”李慧娘臉頰微紅,低聲道:“隻盼能救相公脫險,不負這紅梅相伴之緣。”
賈似道見關了裴舜卿數日,竟不見他求饒,心中納悶,派鄭虎去紅梅閣查看。鄭虎回報說裴舜卿精神尚好,似有人暗中接濟。賈似道疑心大起,怒道:“定是府中有人膽大包天,敢私通狂生!”當即命人在紅梅閣外埋伏,伺機捉拿。
當晚,李慧娘如常來送飲食,剛踏入閣門,便聽外麵一聲大喝:“拿下這賤人!”數十名兵丁蜂擁而入,舉著火把將閣樓團團圍住。李慧娘大驚,化作一道青煙便要遁走,卻被鄭虎甩出的桃木劍擊中,現出身形。
賈似道隨後趕到,見果然是李慧娘的鬼魂,又驚又怒:“好個女鬼,死了還敢作祟!”李慧娘挺胸而立,怒斥道:“賈似道!你殘害忠良,濫殺無辜,遲早會遭天譴!”賈似道冷笑:“孤權傾朝野,天譴又能奈我何?鄭虎,給我燒了這紅梅閣,讓這女鬼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