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那“算清賬”的狠話還帶著血腥味飄在空氣裡,人已經一頭紮進外麵濃得化不開的夜霧。我顧不上彆的,腦子裡就剩許仙壓箱底的寶貝——那據說非生死大劫絕不動用的“九死還魂丹”。他說過,就藏在他那個看起來能裝下整個古董鋪子的行李箱夾層暗格裡。
“暗格…暗格…”我一邊哆嗦著手去壓他手腕上那還在滲血的猙獰口子,一邊像拆炸彈似的在他行李箱裡翻。急救包?沒用!古籍拓片?滾蛋!金條?現在頂個屁用!終於,在扯開一層偽裝成普通內襯的布料後,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小玉瓶。
“找到了!”我差點哭出來,擰開塞子,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年中藥鋪子和過期殺蟲劑的味道直衝天靈蓋。管不了那麼多了!撬開許仙緊咬的牙關,把那顆黑不溜秋、賣相極其可疑的藥丸子塞了進去,又灌了點涼水往下順。
然後就是等。
一秒,兩秒…一分鐘…五分鐘…
許仙躺在那兒,依舊麵無人色,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那藥丸子跟吞了塊石頭似的,毫無反應。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又開始往頭頂漫。
“媽的…連仙丹也過期了?”我狠狠抹了把臉,手上沾的血和汗混在一起,黏膩膩的。視線掃過自己手腕上剛才翻找時不小心劃破的一道小口子,血珠正慢慢滲出來。
一個極其荒誕、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像鬼火一樣“噌”地冒了出來:老子是被天庭盯上要“磨成仙”的倒黴蛋兒…那老子的血,算不算…特供的?
死馬當活馬醫吧!反正也沒彆的招了!
心一橫,抓起旁邊地上劉邦掉落的、那根被擰成麻花的燒烤鐵釺子勉強還有點尖),對著自己手腕就劃了下去!嘶——真他媽疼!比想象中疼多了!血一下子湧了出來。
我趕緊把流血的手腕湊到許仙嘴邊,用力捏開他的下頜,讓那溫熱的、帶著我自己倒黴催命運氣息的血,一股腦地滴進他毫無血色的嘴裡。
“老許…喝點…權當加餐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狂犬病…”我一邊嘀嘀咕咕,一邊緊張地盯著他的臉。
血順著嘴角流下,在他慘白的下巴上畫出一道刺眼的紅痕。時間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手腕的血都快流得有點發虛,琢磨著是不是該給自己也來顆過期仙丹的時候——
許仙的眼皮,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
緊接著,他那雙總是帶著點疏離和洞察的眼睛,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神起初是渙散的,像蒙著一層霧,茫然地聚焦在天花板那盞被老道威壓震裂的吊燈上。
然後,他咂了咂嘴,眉頭極其嫌棄地皺了起來,用一種剛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嗓子被砂紙磨過似的破鑼音,虛弱地吐出幾個字:
“…什麼玩意兒…這麼…難喝…過期…鴨血粉絲湯?”
“老許!!!”我嗷一嗓子,差點當場蹦起來,又怕扯到他傷口,隻能死死攥住他冰涼的手,眼淚鼻涕差點糊他一臉,“你他媽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去找白娘子報道了!”
許仙艱難地轉動眼珠,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被我草草包紮血又滲出來了)的傷口,最後目光落在我還在滴滴答答的手腕上,眼神裡充滿了“你這傻麅子又乾了什麼蠢事”的無聲控訴。
“老板…你…”他喘了口氣,試圖組織語言批判我的放血療法,但顯然體力不支,“…下次…換個…新鮮點的…血源…”
就在這時,小店那扇搖搖欲墜的門板“哐當”一聲被粗暴地撞開!
劉邦像條剛從泥塘裡撈出來的落水狗,渾身散發著汗臭、劣質煙草和夜市燒烤攤的混合氣息,一頭撞了進來。他臉色灰敗,眼窩深陷,手裡還死死攥著那塊布滿裂紋的隕石,指關節都捏白了。
“操!操!操!”他人還沒站穩,罵聲先到,帶著一股走投無路的狂躁,“老子跑遍了城南城北!什麼狗屁大師、活佛、氣功王八蛋!一聽是‘神仙打架留下的傷’,要麼說沒轍,要麼開口就要老子半副身家!還有個老神棍說許老弟這是被‘天道反噬’,得用九十九個童男童女的心頭血做藥引子!老子當場就想把他攤子砸了!”
他罵罵咧咧地衝到我們跟前,正要繼續宣泄他滿腔的悲憤和無能狂怒,目光猛地定格在——正睜著眼、一臉嫌棄地看著他的許仙身上。
劉邦的罵聲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戛然而止。
他張著嘴,保持著那個罵街的凶狠表情,眼珠子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許仙,仿佛見了鬼。手裡的隕石“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空氣凝固了三秒。
“……許…許老弟?”劉邦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試探,跟他剛才罵街的潑勁兒判若兩人。
許仙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虛弱但絕對欠揍的假笑,用氣音道:“邦哥…嗓門…還是…這麼大…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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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劉邦猛地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不是憤怒,是狂喜!他像顆炮彈一樣撲過來,完全忘了許仙是個重傷員,張開雙臂就要來個熊抱!
“停停停!”我嚇得魂飛魄散,趕緊用身體擋住,“他剛活過來!骨頭還散著呢!你想再送他一程啊!”
劉邦硬生生刹住車,激動得在原地直跺腳,搓著手,圍著許仙打轉,語無倫次:“活了!真活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許老弟命硬!閻王爺都嫌他嘴毒不肯收!安如!你…你怎麼弄的?仙丹真管用了?”
我默默抬起自己還在滲血的手腕,晃了晃。
劉邦看看我的手腕,又看看許仙嘴角沒擦乾淨的血跡,再看看許仙那“一言難儘”的表情,臉上的狂喜瞬間僵住,慢慢變成了一種混合著震驚、敬佩和“你小子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的複雜神色。
“……牛逼。”半晌,劉邦憋出兩個字,然後用力一拍大腿,“管他娘的怎麼活的!活了就行!許老弟,你感覺咋樣?能喘氣不?腦子沒壞吧?還認得錢不?”
許仙翻了個微不可察的白眼,懶得理他,目光卻緩緩轉向地上那塊被劉邦摔落的、黯淡的隕石。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雖然依舊虛弱,但那熟悉的、冷靜到可怕的智囊氣質,正在一點點回歸。
“羽哥…”他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帶著沉重的分量。
劉邦臉上的狂喜瞬間褪去,撿起那塊冰冷的石頭,緊緊攥在手裡,指節再次泛白,眼神也變得凶狠而堅定。
“對!”劉邦咬著牙,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大個兒讓那瞎眼老雜毛綁票了!這破石頭是他留下的‘贖金單’!許老弟,你活過來了,咱的腦子就回來了!接下來,就一件事——”
他猛地抬頭,目光掃過我和許仙,一字一頓,帶著市井潑皮特有的那種混不吝的殺氣:
“找到那瞎眼老雜毛的老巢!把項籍那傻大個兒,給老子搶回來!項籍,你他媽給老子聽好了!你這條命,是老子當年在鴻門宴上沒拿走,在垓下沒撿到的!它姓劉!那瞎眼老雜毛想搶?門兒都沒有!媽的,敢綁老子的兄弟…老子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高祖一怒,伏屍百萬’…呃,雖然現在可能伏不了百萬,但弄死個把瞎眼老道,問題不大!”
小店裡的血腥氣和絕望還未散儘,但一股帶著狠勁和市井小民的鬥誌,伴隨著劉邦的唾沫星子,重新點燃了。許仙虛弱地躺著,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算計的弧度。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道口子,又看看地上那攤屬於項羽的暗紅血跡。
一個月,整整三十天,毫無項羽的音訊。
劉邦徹底化身“街溜子pus”,西裝革履早扔了,套件皺巴巴的文化衫,印著“高祖牌心靈金鐘罩,保你心靈不挨刀”他自己設計的),天天在犄角旮旯、舊貨市場、甚至天橋底下算命攤子旁邊晃悠。逢人就掏出手機裡拍的隕石照片,壓低聲音,眼神賊亮:“兄弟,見過這種石頭沒?通古斯來的!跟一失蹤大傻個兒有關!提供線索,重金!現金!”收獲大多是看神經病的眼神和攤主不耐煩的驅趕。
我?心理谘詢室還得開張,畢竟房租水電不認人。隻是每次聽到門口風鈴響,都期待是項羽那傻大個兒推門進來嚷嚷“安如,孤餓了”。
可惜,進來的大多是抱怨老板奇葩、孩子叛逆、老公不洗澡的普通煩惱。我一邊給人疏導“原生家庭創傷”,一邊在桌子底下偷偷刷著各種靈異論壇、ufo目擊網站、甚至地質勘探群,關鍵詞“通古斯”、“隕石”、“力大無窮壯漢”、“疑似穿越者”。
收獲嘛…除了幾個賣假隕石的私信,就是一堆“兄弟,你這症狀多久了?建議來我們醫院精神科看看”的“熱心”回複。
許仙是真正的鈔能力戰士。私人飛機全球飛,專機接回來一撥撥穿著打扮像從《封神演義》片場跑出來的“世外高人”,什麼南洋降頭師、西藏活佛自稱)、北歐薩滿兼職酒吧dj)…許仙的豪華公寓都快成“全球非主流文化博覽會”了。
每次高人作法,要麼煙霧繚繞嗆得人流淚,要麼敲鑼打鼓震得樓下投訴,要麼對著那塊死氣沉沉的隕石念念有詞半天,最後結論驚人一致:感應不到,石頭上沒靈性,或者乾脆說“此物與失蹤者緣分已儘,施主節哀”。氣得劉邦好幾次想衝進去掀桌子,被許仙用“支票還沒簽”的眼神摁住了。
同時另一邊,他安排的人手也在這個城市裡覆蓋式的查找老道的痕跡,我不知道許仙到底安排了多少人,隻看到他的手機每天都閃爍著很多的扣款信息。
絕望像店裡的灰塵,越積越厚。連最樂觀或者說最沒心沒肺)的劉邦,眼神裡那股市井的亮光都黯淡了,蹲在店門口抽煙的次數越來越多,煙屁股能堆個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