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來?”張女士有些意外,隨即爽快地答應,“行啊!反正擱家裡也是落灰,我老公早不看了。明天我帶過來給您瞧瞧!就是一本破書,您彆嫌棄就行。”她看了看時間,“喲,時間到了。李醫生,今天麻煩您了,我感覺心裡鬆快多了。”
“不客氣,應該的。”我起身,親自將她送至谘詢室門口,臉上帶著真誠這次是真的)的笑容,“那明天見,張女士。路上小心。”
“哎,好嘞!李醫生您也…呃…注意發型!”張女士臨走前還不忘促狹地補了一句,笑著離開了。
我站在門口,看著她消失在街角,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手指無意識地摸了摸棒球帽下那幾根彎曲翹起的焦發“龍須”,又探進口袋,摩挲著那片冰涼堅硬、邊緣帶著暗金梵文的蛟魔王鱗片。
一本地攤古籍裡,畫著“龍須怒張”的蛟龍?
巧合?還是…燎原星火計劃裡,意外飄來的一點火星?
我關上門,摘下帽子,看著鏡子裡自己那滑稽又帶著點“怒張”意味的額角焦發,瞳孔在陰影中微微亮起。
“蛟魔王…”我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玩味又充滿期待的弧度,“看來,這得比我想象的…還要深啊。”明天,那本“破書”,或許能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夜深人靜,窗外的城市燈火也稀疏了不少。
房間裡,蘇雅在我身邊睡得正沉,呼吸均勻綿長,帶著一絲冰涼的甜香,是她身上特有的、修煉水係符籙後的氣息。白天店裡的雞飛狗跳和那本地攤古籍帶來的隱約期待,此刻卻像無數隻小螞蟻在我心裡爬,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蛟魔王鱗片那冰冷的觸感,似乎隔著房間都能滲進來。鱗片上的暗金梵文,禺狨王石碑上的痛苦殘響,還有張女士口中那本畫著“龍須怒張”的破書…各種念頭在腦子裡打架,攪得我心神不寧。我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又翻回來,床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唔…安如…彆蛄蛹…”蘇雅在睡夢中不滿地咕噥了一聲,帶著濃濃的鼻音,聽起來像隻撒嬌的小貓。她無意識地抬起腿,朝著我這邊輕輕一蹬——
“哎喲!”
猝不及防!我整個人直接被踹得滾下了床!屁股結結實實砸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捂著摔疼的尾椎骨,剛想扭頭衝著床上那個“罪魁禍首”呸兩口,結果一抬頭,隻見蘇雅依舊閉著眼睛,隻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抱著被子蹭了蹭,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滿足的弧度,睡得那叫一個香甜無辜。
“……”我坐在地板上,看著睡得毫無知覺的蘇雅,滿腔的鬱悶和睡意瞬間被這哭笑不得的一腳給踹飛了。得,這床是沒法回了。我撇撇嘴,認命地爬起來,揉了揉屁股。
算了,反正也睡不著。
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帶上房門。客廳裡一片漆黑寂靜。我摸到開關,隻開了沙發旁一盞昏黃的落地燈。暖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更顯得四周空曠安靜。
先去廚房,燒水,給自己泡了杯濃茶。茶葉在滾水裡舒展開,苦澀的香氣彌漫開來。又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上。橘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尼古丁混合著茶堿,試圖驅趕那頑固的疲憊和紛亂的思緒。
做完這些,我才從睡衣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那片深色的鱗片。它躺在掌心,在昏黃的燈光下流轉著幽暗的光澤,邊緣那細微的暗金痕跡,此刻仿佛帶著某種無聲的嘲弄。
“藏得挺深啊…”我低聲自語,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赤金色靈力,小心翼翼地注入鱗片。
嗡——
鱗片表麵,那些原本幾乎肉眼難辨的暗金痕跡,如同被激活的電路,驟然亮起!細密、繁複、扭曲的梵文字符清晰地浮現出來,散發著一種古老而冰冷的光澤。同時,鱗片本身也呈現出更多細節——幾道深刻的、仿佛被巨力猛擊留下的凹痕,邊緣有細微的撕裂紋路,顯然經曆過一場慘烈的戰鬥。
果然像是西天的禁製!而且是相當高階、相當古老的那種!我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了幾分。黑疫使…這家夥以前就是西天的,精通此道,找他來翻譯,估計分分鐘就能搞明白這上麵寫的什麼鬼東西。
不行!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強行摁了回去。齊天那暴脾氣,要是讓他知道蛟魔王的鱗片上有西天禁製,還可能是被西天打傷的…他絕對會當場炸毛,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這點力量,衝上去就是送菜。
隻能靠自己了。
我叼著煙,把筆記本電腦搬過來打開。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客廳裡顯得格外刺眼。我調出暗河資料庫裡能找到的所有關於古梵文、佛教密文、甚至一些偏門宗教符號的資料,還有白天讓陳九緊急搜集的關於“蛟龍”、“龍屬異獸”、“西天鎮壓傳說”的亂七八糟的文獻。
一邊對照著鱗片上亮起的殘缺梵文,一邊在浩如煙海的資料裡艱難地爬梳。
時間一點點流逝。煙灰缸裡的煙頭堆成了小山,濃茶續了一杯又一杯,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裡彌漫。屏幕的光線刺得我眼睛發酸,乾澀無比。那些扭曲的符號在眼前晃來晃去,組合又拆散,拆散又組合。
“這…這他喵的哪個是哪個啊?”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小心又碰到了額角那幾根倔強的焦發“龍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古梵文的翻譯本就困難重重,加上年代久遠、流派混雜,很多字符的釋義早已失傳或者眾說紛紜,更彆提這片鱗片上的梵文還是殘缺不全、被力量衝擊過的!
一個字符,在a資料裡說是“光明”,在b文獻裡又成了“枷鎖”,在c的殘篇裡乾脆是個無法識彆的鬼畫符!看得我頭昏腦漲,太陽穴突突直跳。好幾次都想放棄,直接把黑疫使搖醒算了。
但想到齊天可能因此暴走,想到可能打草驚蛇,想到好不容易抓住的這條隱秘線索可能斷掉…我又強打起精神,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繼續在字符的迷宮裡撞牆。
窗外的天色,從濃黑,漸漸透出一絲灰蒙蒙的魚肚白。
煙盒空了,茶也淡得沒味了。我雙眼布滿紅血絲,盯著屏幕上自己整理出來的、幾個反複出現的、勉強能對應上的符號組合,又看看鱗片上那幾處相對完整的梵文片段。
禁錮…束縛…鎖鏈…鎮壓…
這幾個詞義,在不同的資料裡,以不同的組合形式,反複出現在對那幾個關鍵字符的解讀中。雖然依舊不能完全確定,但它們指向的,似乎是一種強大的、帶有強製性的封鎖或壓製力量!尤其是其中一個扭曲的、如同鎖鏈纏繞的符號,在好幾份描述西天早期鎮壓強大妖魔的密卷裡都出現過類似的圖形!
“禁錮…”我靠在沙發背上,長長吐出一口帶著濃重煙草味的濁氣,疲憊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雖然還是驢唇不對馬嘴,雖然還是猜測居多,但至少…有了個模糊的方向。
蛟魔王,這位行蹤詭秘、疑似叛徒的二大聖,他的鱗片被西天獨有的梵文禁製所傷,留下的痕跡指向了“禁錮”?
是被西天鎮壓了?還是…在反抗西天的鎮壓時受的傷?亦或者,這鱗片本身,就是某種禁錮的一部分?
線索依舊破碎,迷霧並未散去,反而因為這模糊的發現,顯得更加幽深。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黑暗了。
我小心翼翼地將靈力撤回,鱗片上的梵文光芒瞬間熄滅,又恢複了那副深青色、帶著戰鬥傷痕的冰冷模樣。將它貼身收好,我關掉電腦,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
新的一天開始了。帶著滿身的煙味、茶堿的苦澀、一夜未眠的疲憊,和一個關於“禁錮”的、沉重又危險的模糊答案。還有…那本今天可能會帶來的、畫著“龍須怒張”蛟龍的破書。
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起身去廚房,準備燒水,再泡一杯更濃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