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涼透的晚飯最終誰也沒心思吃,被草草收拾了。圍繞著這位司法天神撲朔迷離的立場和那指向“歸墟之眼”、“被遺忘戰場”的線索,小小的谘詢室裡又爆發了一場激烈的討論。
“要俺老孫說,直接殺上天庭!揪出那三隻眼!當麵問個清楚!”齊天最是暴躁,毛手一揮,差點又把剛換的台燈扇飛,“藏頭露尾,故弄玄虛!算什麼好漢!”
黑疫使撚著不存在的胡須,枯槁的臉上帶著算計:“楊戩位高權重,行蹤飄忽。主動尋他,無異大海撈針,且極易暴露吾等行跡,引來不必要的窺探。依本座看,不若以靜製動。他既能神不知鬼不覺將話本與信送至你手,必有其手段。若他真有所圖,自會再現身。”
蘇雅比較務實:“大師說的有道理。主動找他太難了,而且我們現在……實力還不夠。貿然接觸天庭正神,風險太大。不如先等等,看楊戩下一步會不會再給線索。當務之急……”她歎了口氣,環顧了一下這間小店,“是先把日子過下去!首付!房租!水電!還有我們幾個的飯錢!再不掙錢,彆說掀天了,掀桌子都掀不動了!”
這話像盆冷水,瞬間澆熄了齊天那點不切實際的衝動。他煩躁地抓了抓頭上的金毛,嘟囔道:“麻煩!真他娘的麻煩!凡人的破事就是多!”
我揉了揉眉心,拍板道:“蘇雅和大師說的對。楊戩的事,急不得。找他也難。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整!是沉澱!長期這麼緊繃著,沒被神佛乾掉,先被自己累垮了!接下來幾天,重心回歸日常!蘇雅,你好好去研究所上班,把落下的工作補上,堵住領導的嘴。猴哥,大師,你們倆……也收斂點,彆惹事。至於我——”
我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種近乎悲壯的決心:“我要努力搞錢!心理谘詢,繼續開張!”
接下來的日子,我仿佛化身成了谘詢界的拚命三郎。
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先把預約係統刷一遍,再在各種本地論壇、社區群、甚至電線杆上被蘇雅嚴厲製止)廣撒英雄帖:“專業心理谘詢,排憂解難,價格公道,童叟無欺!”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鈴聲調成最大音量。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預約係統依舊冷清得像西伯利亞荒原。電話倒是偶爾會響,但十有八九是:
“喂?是心理谘詢嗎?我最近老失眠,你們那有沒有安眠藥賣?”
“喂?大師!我老公最近不對勁,您能幫我算算他是不是被狐狸精纏上了嗎?價錢好說!”
“喂?……”
我耐著性子解釋:“您好,我們這裡是正規心理谘詢,不賣藥,不算命,主要是通過談話幫您梳理情緒……”
往往話沒說完,對方就“哦”一聲,啪嗒掛了。
好不容易真有幾個正經預約的,我這頭剛進入狀態,試圖引導客戶敞開心扉,樓上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廣場舞神曲“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或者隔壁裝修的電鑽聲突然響起,又或者……最致命的——谘詢室裡那扇薄薄的隔斷門後,隱隱傳來黑疫使那被勒令降低音量後、卻依舊頑強存在的“咚…滋…咚…”的寂滅dj低音炮!
客戶的表情瞬間從憂鬱變成驚恐:“李…李老師?您這兒…背景音樂挺…挺彆致哈?是…是治療的一部分嗎?”
我:“……”
為了提升谘詢環境主要是保住那點可憐的客源和口碑),我不得不祭出殺手鐧——攆人!
“猴哥!大師!”我叉著腰,對著客廳裡一個在研究如何用橡皮筋發射花生米齊天),一個閉目盤坐聽著dj仿佛在神遊太虛黑疫使)的兩位活祖宗,下達了驅逐令,“從今天起!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你倆!不準待在店裡!給我出去!找地方溜達!不到五點!不準回來!”
齊天眼睛一瞪:“憑啥?!”
黑疫使眼皮都沒抬:“本座需靜修。”
“靜修個錘子!”我指著那扇薄門,“你那dj隔著門板都能把客戶嚇跑!還有你猴哥!你研究彈射武器能不能去公園?!在店裡萬一走火砸到客戶算誰的?!”
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主要是首付威脅),最終兩位大爺才不情不願地被我“請”出了門。
世界……暫時清靜了。
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少了那兩位“環境破壞者”和“精神汙染源”,谘詢室終於有了點專業場所的樣子。雖然客戶依舊不多,但好歹每天能有一兩個預約了。
我拿出了十二萬分的敬業精神,從早到晚,嘴巴幾乎沒停過。安撫失戀的少女,開導職場受挫的中年,調解親子矛盾的家庭……說得口乾舌燥,笑得臉皮僵硬。幾天下來,錢包裡總算多了那麼幾千塊皺巴巴的票子。看著那點微薄的收入,雖然離房貸首付還差著十萬八千裡,但至少是進項!是希望!
我小心翼翼地把錢收好,仿佛捧著易碎的珍寶,心裡盤算著:這點錢,夠交下個月水電費了,還能給蘇雅買點她念叨了好久舍不得買的那個牌子的護手霜……
然而,命運的“眷顧”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這天下午,我送走最後一位因為婆媳關係崩潰而哭哭啼啼的阿姨,剛鬆了口氣,準備泡杯茶犒勞一下自己快冒煙的嗓子,手機就響了。
來電顯示:陳九。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接通電話,陳九那帶著點尷尬和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
“喂?老板?那個……有件事兒得跟您彙報一下……”
“說。”我揉著太陽穴。
“是…是關於齊先生和黑先生的……”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倆怎麼了?!惹事了?!”
“呃……也不算是大事……”陳九支支吾吾,“就是……他們這幾天下午不是都在市中心那個人民公園‘溜達’嘛……”
“嗯,然後呢?”我有了不好的預感。
“然後……他們可能……覺得太無聊了……就……就在公園的觀賞花圃區……抓蛐蛐玩……”陳九的聲音越來越小。
抓蛐蛐?我一愣,這倆老頑童……等等!“花圃區?!那可是禁止入內的!”
“是…是啊……”陳九的聲音帶著鼻音,“關鍵是……他們抓得太投入了……動作幅度可能……大了那麼一點點……把……把人家精心培育的鬱金香、薰衣草……踩倒了一大片……初步估計……損失……挺慘重的……”
我眼前一黑:“多……多少?!”
“公園管理處剛把賬單發過來……要求賠償……連花帶土帶人工養護費……一共……一千八百七十三塊五毛……我已經派人給錢了,問題在於,他們似乎……玩得過於投入了。動作幅度很大,而且……在翻找花圃裡的石頭和泥土時,可能……無意識地泄露出了一絲法力波動。雖然極其微弱,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但公園裡遊人不少,有些感覺敏銳的,或者本身就有些‘靈覺’的,可能會覺得異常,甚至看到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光影效果’。”
我心裡“臥槽”一聲!法力泄露?!在市中心人流量巨大的公園?!這可比踩壞花圃嚴重一萬倍!要是被有心人注意到,或者被天庭、西天的眼線捕捉到蛛絲馬跡,麻煩就大了!
“現在情況怎麼樣?”我急忙問。
“老板放心,”陳九的聲音沉穩下來,帶著暗河一貫的效率,“我們的人就在附近‘散步’,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已經介入處理,對那些可能看到‘異象’的目擊者進行了‘解釋’。統一口徑是:那是兩位行為藝術家在表演一種新型的、結合了光影特效的‘自然互動魔術’,主題是尋找城市裡的‘微小生命奇跡’。公園管理處那邊……踩壞的花圃我們也派人去協商賠償了,這個是小問題。”
聽到陳九說已經處理妥當,我懸著的心才放下一半。暗河的效率果然不是蓋的。
“不過,”陳九補充道,帶著一絲提醒的意味,“老板,還是得請您提醒一下齊先生和黑大師。公園人多眼雜,不比荒郊野嶺。他們二位……嗯……氣機過於獨特,稍微放鬆警惕,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關注。下次‘溜達’,最好還是選些更僻靜的地方,或者……收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