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船員們或許隻覺得這些便衣是更高級的刑警,但我心裡清楚——這就是處理“特殊事件”的部門!他們身上那股內斂卻不容忽視的氣場,那種對超常事件的敏銳嗅覺,瞞不過我。而且,領頭那年輕人的眼神,讓我隱隱感到一絲危險。他太沉靜了,沉靜得不像是在麵對連續兩起離奇命案的現場,更像是在審視一個需要解開的謎題。
船上很快被徹底搜查了一遍。引擎艙那扇沉重的鐵門,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特殊部門的兩個人用專用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打開。一股混雜著濃烈機油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腥鏽氣撲麵而來。當那具以同樣扭曲、詭異姿態蜷縮在引擎艙底、皮膚暗紅的年輕屍體被抬出來時,甲板上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泣和嘔吐聲。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了每個人的心臟。實習生趙小亮的死狀,與之前的張工如出一轍!這絕不是巧合!
特殊部門的幾個人,尤其是那個領頭的年輕人,在看到屍體的瞬間,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和嚴肅。他們低聲快速交流了幾句,領頭那人拿出一個類似平板但更厚實的設備,對著屍體和引擎艙內部仔細掃描、記錄。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窒息。
隨後就是例行的、漫長而壓抑的筆錄。每個人都像驚弓之鳥,被單獨叫到船上的小會議室,麵對警察或那些便衣的詢問。問題大同小異:最後一次見到趙小亮是什麼時候?他說過什麼?做過什麼?有沒有異常?是否與張工有過節?等等。
輪到我這個“李二柱”時,麵對一個普通警察的詢問,我完美地扮演著一個被嚇壞了、語無倫次的鄉下民工形象,說話結結巴巴,眼神躲閃,反複強調自己剛來幾天,什麼都不懂,跟小亮就是一起乾過活,他跟自己說過點害怕的話這點我主動提了,以顯示“坦誠”),但具體細節因為害怕早忘了。警察皺著眉頭記錄著,顯然沒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然而,當我走出小會議室,準備跟著其他做完筆錄、驚魂未定、隻想立刻逃離這艘“鬼船”的船員一起,收拾我那簡陋的行李準備下船時,一個身影擋在了我的麵前。
正是那個特殊部門的年輕領頭人。
他個子和我差不多高,站姿筆挺,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夾克,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平靜地看著我,卻讓我心頭猛地一緊。
“李二柱同誌?”他開口,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平穩,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麻煩你,跟我去岸上的項目部一趟,還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我的心沉了下去。糟了!還是被盯上了!是哪裡露了馬腳?是因為我表現得不夠害怕?還是剛才做筆錄時,麵對警察的“驚嚇”表演用力過猛了?
我臉上立刻堆起“李二柱”式的惶恐和茫然:“領…領導?俺…俺都說完咧…俺還要趕車回家呢…”
“很快,不會耽誤你太久。”年輕人語氣依舊平穩,但眼神裡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他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指向岸邊項目部方向。幾個船員同情又帶著點慶幸地看了我一眼,趕緊提著包溜下了船。
我看到陳九的車就停在碼頭不遠處,他也看到了我這邊的情況,眉頭緊鎖,但沒有輕舉妄動。我微不可察地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彆過來。現在硬闖,隻會坐實有問題。
“好…好吧,領導…”我佝僂著背,拎起我那破舊的編織袋,像個被領導叫去訓話的倒黴蛋,垂頭喪氣地跟著這個特殊部門的年輕人下了船,走向岸上那排彩鋼板房。
項目部裡氣氛同樣凝重。王胖子像熱鍋上的螞蟻,看到我們進來,尤其是看到那個年輕人,更是嚇得一哆嗦。年輕人沒理他,徑直對王胖子說:“王經理,借個安靜的房間用一下。”
“有有有!這邊請!這邊請!”王胖子忙不迭地打開一間堆放雜物的空房間,裡麵隻有幾張破舊的桌椅。
年輕人點點頭,示意我進去。他隨後跟進來,反手關上了門。簡陋的房間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壓抑的氣息。
他走到牆角,隨手拉開一張折疊椅,放在我麵前,動作自然得像在自家一樣:“坐。”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依言坐下,把編織袋放在腳邊,雙手局促地放在膝蓋上,低著頭,一副等候發落的樣子。
年輕人自己也拉過一張椅子,在我對麵坐下,距離不遠不近,既不會顯得壓迫,又能清晰地觀察我的一舉一動。
“李二柱?”他開口,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臉上。
“是…是俺,領導。”我小聲回答。
“哪裡人?”
“恭州…李家溝的。”
“今年多大?”
“二…二十五了。”我故意把聲音放得粗啞些。
“之前在哪兒工作?”
“在…在晉西那邊的黑煤窯,下井挖煤的。礦塌了,跑出來了,沒地方去,才投奔俺表哥,來這船上找口飯吃。”我把陳九偽造的背景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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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礦上。”年輕人點點頭,語氣聽不出情緒,“那前幾天張工出事的時候,你應該還沒上船吧?”
“沒…沒有!俺是張工出事之後才來的!”我趕緊搖頭,撇清關係。
“嗯,這個我們知道。”年輕人淡淡地說,“你表哥…陳科長,對吧?鼎盛公司的。是他安排你進來的?”
“是…是俺表哥,他說這邊缺人,讓俺來試試…”我繼續扮演。
“原來如此。”年輕人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下,像是在笑,但那笑容裡沒有絲毫溫度,反而帶著一種洞察的銳利,“走關係進來的民工…倒也常見。”
他停頓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沉靜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不過,李二柱同誌,有幾點,我很好奇。”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臉上依舊保持著茫然和一絲被盤問的緊張:“領…領導,您問…”
“第一,”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船上連續出了兩起這麼離奇的命案,死狀詭異,人心惶惶。我看船上其他人,包括一些老工人,都嚇得麵無人色,說話都哆嗦。但你…似乎很鎮定?”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我的眼睛、我的臉,仿佛要捕捉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我看你做筆錄的時候,雖然也表現得很害怕,但那種害怕…有點流於表麵。你的眼神,很穩。”
我心裡咯噔一下!果然!問題出在這裡!麵對這種超乎常理的恐怖,普通人的恐懼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很難完全偽裝到位!尤其是我這種經曆過太多生死、甚至親手弑過神的,潛意識裡對死亡的敬畏閾值太高了!即使努力表演,在真正的行家眼裡,細微之處還是會露出破綻!
“俺…俺在礦上…見過很多死人…”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帶上點顫抖,眼神故意流露出痛苦和麻木,“塌方…瓦斯…爆炸…比這慘的…俺都見過…看多了…就…就有點木了…”我試圖用“創傷麻木”來解釋。
“哦?是嗎?”年輕人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眼神裡的探究意味更濃了,“第二點,你雖然渾身臟兮兮的,手上也確實有不少老繭和磨破的痕跡,符合力工特征…”他的目光銳利地落在我的脖頸和手腕處沒有被工裝完全覆蓋的皮膚上,“但是,你的皮膚很白。不是那種養尊處優的白,而是一種…長期不見陽光,或者…保養得當的白?這和你說的‘下井挖煤’、‘風吹日曬’,似乎有點對不上?礦工,尤其下井的,皮膚通常會被煤灰染得發黑,或者被惡劣環境摧殘得很粗糙。”
該死!百密一疏!我忽略了皮膚的細節!修煉帶來的身體蛻變,讓我的皮膚狀態遠超常人,即使刻意用塵土油汙遮掩,在近距離、有心的觀察下,還是會顯出不同!陳九偽造的“礦難”背景,反而成了漏洞!
冷汗瞬間浸濕了我的後背。我強自鎮定,大腦飛速運轉:“這…這個…領導您不知道,俺們那礦…是私窯,下井時間短,而且…而且俺後來被埋過一次,救出來後躺了大半年醫院,捂白的…後來就再不敢下井了,隻在上麵乾點零活…”我編造著理由,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真實可信。
“在醫院躺了半年,捂白的?”年輕人重複了一遍,語氣平淡,聽不出是信還是不信。他身體靠回椅背,雙手交叉放在腿上,那姿態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第三點,也是我覺得最有趣的一點。”他看著我,眼神裡那種洞察的光芒幾乎讓我無所遁形。
“你的口音,確實帶著濃重的恭州鄉音,詞彙和語法也模仿得很像。但是…”他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欣賞一件有趣的工藝品,“恭州這地方,是不會自稱俺的,你表演得…太用力了。那種刻意的‘憨厚’、‘怯懦’、‘結巴’,放在一個真正剛從鄉下出來、沒見過世麵的老實人身上,或許是自然的。但你給我的感覺…”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像是在努力扮演‘李二柱’這個角色,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的語氣,都在提醒自己‘我是個鄉下民工’。這種刻意的‘笨拙’,在現在這個信息爆炸、年輕人普遍精明的社會裡,反而顯得…格格不入,處處透著刻意和不自然。”
他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般鎖定了我,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李二柱同誌,或者說…我該稱呼你什麼?一個在礦難中僥幸逃生、被醫院捂白了皮膚、又刻意模仿著笨拙口音的‘老實人’?你不覺得,你這身‘皮’,披得渾身都是破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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