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一眼緊閉的衛生間門,那攪動水花的聲音停了,隻剩下一種極其微弱、如同受傷小獸般壓抑的嗚咽,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恐懼,絲絲縷縷地透過門縫滲出來。這感覺,比之前清晰太多了,一種源於血脈深處的、對更高層次冰冷存在的恐懼……天庭!
黑疫使撚佛珠的手指頓住了,他那雙總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銳利如鷹隼,枯寂本源的氣息被他精準地收束在周身幾寸,像一層無形的濾網捕捉著空氣裡的異常:“老板,這殘魂的‘怨’,不對勁。不是尋常的冤死或者戾氣,倒像是……被硬生生從什麼上撕扯下來,還殘留著某種……烙印的痛楚。”他舔了舔嘴唇,眼神裡第一次沒了戲謔,多了份凝重,“這烙印……有點熟悉又有點惡心。”
蘇雅沒說話,隻是將那張淡藍色的“淨流”符籙穩穩地捏在指尖,符籙上的水紋仿佛活了過來,微微蕩漾著柔和的光暈。她的目光緊緊鎖住衛生間門,水係靈力在她周身流轉,做好了隨時安撫的準備。
“張大姐,您先在客廳坐會兒,無論聽到什麼都彆進來。”我示意她退後,然後給了蘇雅和黑疫使一個眼神。黑疫使會意,枯寂本源的氣息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無聲無息地蔓延過去,籠罩了整個衛生間門鎖區域。他微微點頭,表示裡麵沒有實體陷阱或者強烈的攻擊性波動。
我握住冰冷的門把手,輕輕一擰。
“哢噠。”
門開了。
一股比外麵濃烈數倍的水汽混雜著淡淡的魚腥味撲麵而來,帶著一股陰冷的濕意。衛生間不大,白熾燈的光線有些慘白。浴缸是乾的,水龍頭關得嚴絲合縫。但詭異的是,浴缸底部,靠近下水口的地方,有一小片明顯比周圍更深的濕痕,顏色暗沉,微微反光,就像……一灘濃縮的、悲傷的淚水。
嗚咽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我們三個走了進去,反手輕輕帶上門。狹小的空間裡,那股源自殘魂的恐懼和悲傷如同實質的潮水,幾乎要將人淹沒。浴缸底部那片濕痕似乎在微微蠕動,像一顆受傷的心臟在艱難地跳動。
“看到了嗎?”蘇雅壓低聲音,指尖的“淨流”符籙藍光流轉,“在那片水漬裡……非常微弱的核心。”
黑疫使眯著眼:“嗯,像風中殘燭,隨時要散。那‘烙印’的感覺更明顯了……媽的,想起來了,跟西天那幫禿驢超度不聽話的‘業障’時留下的痕跡有點像,但更霸道更冰冷……是天庭的‘淨化’手段?”
天庭?!我心下一凜。恭州清瀾江底,果然有天庭的手筆!這水族殘魂,是被天庭“淨化”後僥幸逃脫的碎片?
“試試安撫它。”我對蘇雅說。
蘇雅點點頭,口中默念法訣,指尖輕彈。那張淡藍色的“淨流”符籙如同一片輕盈的雪花,無聲無息地飄向浴缸底部那片蠕動的水漬。符籙並未直接接觸水麵,而是在其上方懸浮,柔和如月華般的藍色光暈絲絲縷縷地垂落,融入那片暗沉的水漬中。
“嗚……”
那壓抑的嗚咽聲陡然拔高了一瞬,帶著劇烈的痛苦和排斥,仿佛那純淨的水係靈力灼傷了它!浴缸底部的水漬劇烈地翻滾起來,像沸騰的墨汁!
“它抗拒!”蘇雅臉色微變,“它在害怕淨化!我的符籙力量很溫和了!”
“不是抗拒你!”黑疫使沉聲道,他枯寂本源的氣息小心翼翼地探出,如同一層薄紗,輕輕覆蓋在“淨流”符籙的藍光之外,形成一層緩衝,“是它靈魂深處那個‘烙印’在抗拒!它把任何外來的靈力都當成天庭的‘淨化’了!它在恐懼被徹底抹除!”
果然!這殘魂的恐懼根源,是天庭!
“大師,用你的枯寂本源,模擬一下它‘死亡’時那種被剝離、被汙染的狀態!”我腦中靈光一閃,語速飛快,“不是攻擊!是共鳴!讓它感覺你是‘同類’!降低它的戒心!”
黑疫使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露出一個帶著邪氣的笑容:“李施主,玩心理戰術還是你在行!”他收斂起那點桀驁,神情變得專注而……帶著一種奇異的悲憫。他周身那枯寂、衰敗、萬物歸寂的氣息不再冰冷霸道,而是變得如同深秋的落葉、腐朽的根須,帶著一種自然衰亡的沉靜和……同病相憐的哀傷。這股氣息巧妙地繞過蘇雅的“淨流”藍光,如同涓涓細流,溫柔地包裹向那片沸騰的“墨汁”。
奇跡發生了!
那劇烈翻滾、充滿排斥的暗沉水漬,在接觸到黑疫使模擬出的“枯寂”氣息後,猛地一滯!仿佛一個在黑暗中絕望奔逃的人,突然撞見了一個同樣傷痕累累、氣息奄奄的同伴。那沸騰的抗拒感如同潮水般褪去,翻滾的幅度迅速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難以言喻的委屈。
“有效!”蘇雅眼睛一亮,立刻抓住機會,指尖靈力流轉,引導著“淨流”符籙的藍色光暈變得更加柔和、溫潤,如同母親安撫受驚孩童的手,輕輕拂過那片平靜下來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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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沒有抗拒。
藍色的光暈如同最純淨的溪流,緩緩滲透進去。那片暗沉的水漬開始發生變化。汙濁的顏色一點點被洗去,變得清澈透明。水漬的麵積在縮小,但核心處,一點微弱卻純淨的藍光開始凝聚、閃爍,如同黑夜中終於被擦亮的星辰!
嗚咽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微弱、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叮咚”聲,帶著一種新生的懵懂和……如釋重負的輕鬆。
浴缸底部,那片水漬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懸浮在離浴缸底幾厘米高、隻有拇指大小的、半透明的水藍色光團。光團如同最純淨的水滴凝聚而成,內部似乎有微弱的漣漪在蕩漾,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區域。它微微地上下起伏著,像一顆小小的、跳動的心臟。
一種清晰無比的、帶著感激、委屈和一絲茫然無措的情緒波動,如同最輕柔的微風,拂過我們三人的感知。
它不再是那個充滿恐懼、隻會製造混亂的“小鬼”殘魂了。
它被治愈了。
它變得……可以交流了。
我們三個屏住呼吸,看著這個在蘇雅“淨流”符籙和黑疫使“枯寂”共鳴下重獲新生的水族殘魂。那純淨的藍色光團輕輕搖曳著,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它的來曆,它的痛苦,以及它為何會從遙遠的、充滿血腥與秘密的清瀾江底,流落到這都市小區一個普通家庭的衛生間浴缸裡。
真相的鑰匙,似乎就藏在這滴小小的、會發光的眼淚裡。
那小小的、水藍色的光團懸浮在浴缸上方,像一顆純淨的露珠,又像一滴凝固的眼淚。它微微起伏著,散發出柔和的光暈和一種懵懂卻清晰的感激之情。衛生間裡那股濃重的魚腥味和陰冷濕氣仿佛被淨化了,隻剩下淡淡的、屬於江河的清冽水汽。
“成了!”黑疫使撚著佛珠的手指一停,那點刻意裝出來的悲憫瞬間被得意取代,“老板,怎麼樣?我這‘枯寂版心靈雞湯’療效顯著吧?專治天庭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蘇雅也鬆了口氣,指尖的藍色靈光緩緩收回,那張“淨流”符籙光芒黯淡下來,飄落回她手中。她看著那純淨的光團,眼中帶著一絲憐惜:“它現在很虛弱,但很……乾淨。那種被強行烙下的痛苦和恐懼,暫時被撫平了。”
我點點頭,額角那封印血晶的地方似乎也平靜了些。我湊近那小小的光團,儘量讓自己的意念溫和而清晰,像對著一個受驚的孩子說話:“小家夥?能……聽到我們嗎?彆怕,這裡沒有天庭的人。傷害你的那些家夥,也是我們的敵人。”
光團輕輕搖曳了一下,仿佛在點頭。一種帶著遲疑、卻又努力想要表達的微弱精神波動,如同細小的漣漪,傳遞了過來。這感覺比剛才清晰多了,不再是模糊的情緒,而是……斷斷續續的、不成形的意念碎片!
【……冷……好冷……東海……家……沒了……】一個帶著無儘悲涼的意念碎片首先撞入我的腦海,伴隨著模糊的畫麵:深邃蔚藍的海底,絢麗的珊瑚城在刺目的金光下崩塌,無數形態各異的水族在哀嚎中化為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