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熟悉的玻璃門,心理谘詢室裡那股混合著舊書報、消毒水和一點點灰塵的味道撲麵而來。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一切,仿佛和我離開前沒什麼兩樣,卻又感覺恍如隔世。
“安如?!”蘇雅驚喜的聲音從裡間傳來,緊接著是她快步跑出的身影。她看起來清瘦了些,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顯然這段時間也未曾安枕。她衝到近前,明亮的眼睛裡瞬間溢滿了關切和擔憂,“你…你怎麼傷成這樣?!”
我現在的模樣確實狼狽。雖然換上了乾淨衣服,但臉上新增的疤痕還未完全褪去,左臂打著夾板吊在胸前,走路時步伐還有些虛浮不穩,那是內傷未愈和過度疲憊的後遺症。一個月的生死搏殺,如同刻刀般在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沒事,皮外傷,看著嚇人。”我努力扯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想拍拍她的肩膀,卻牽動了肋骨的傷處,疼得嘴角一抽,笑容也變得有些扭曲,“收獲很大,真的。”
蘇雅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她小心翼翼地扶著我坐到那張接待客戶的舊沙發上,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她沒有追問細節,隻是默默地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我,然後坐在旁邊,一雙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我,裡麵盛滿了無聲的詢問和後怕。
我喝了一口水,溫熱的水流滑過乾澀的喉嚨,帶來一絲慰藉。靠在沙發背上,感受著久違的、屬於“家”的安全感,緊繃了一個月的神經終於開始緩緩鬆弛。
“實力提升了不少,”我斟酌著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生死邊緣走幾遭,比埋頭苦修快多了。”我頓了頓,看向蘇雅,“不過…還不夠,遠遠不夠。”
“天庭…太強了。”我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親身經曆後的沉重,“楊戩…我見到他了。”
“什麼?!”蘇雅猛地坐直身體,眼睛瞪大,滿是震驚,“二郎神楊戩?!他…他對你做了什麼?你的傷是他…”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不是他親手傷的。”我搖搖頭,將山穀中那場詭異的“喂招”和楊戩冰冷的警告,以及他後續“安排”天神追殺的事情,儘量簡潔地講述了一遍。重點提到了他那幾句話:
“歸墟之眼是囚籠…掀給誰看…螳臂擋車…不知死活…”
“沉心,斂氣,藏鋒…欲速則不達,得隴望蜀隻會死得更快…”
隨著我的講述,蘇雅眼中的震驚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凝重和…一絲如釋重負?
“原來…是這樣…”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微微放鬆下來,靠回沙發背,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安如…其實…我早就感覺到了。”
她微微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自從東京灣回來,尤其是巫山贏了之後…大家的心態都變了。齊天整天嚷嚷著要打上南天門,黑疫使說話更加肆無忌憚,就連九哥在處理暗河事務時,手段都比以前激進強硬了許多…而你…”她抬起頭,直視著我的眼睛,目光溫柔卻帶著穿透力,“你雖然沒說什麼,但我能感覺到,你心裡那股急於求成的火,燒得越來越旺了。說的去恭州給無支祁前輩報信…其實也是因為這個吧?”
我沉默地點點頭,承認了她的判斷。蘇雅總是這麼敏銳。
“我很擔心…”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擔心你們…擔心你…會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衝昏頭腦,會迷失在複仇的怒火裡,會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會…會在某個未知的地方,因為冒進而遭遇根本無法抵抗的敵人…就像…就像羽哥他們那樣…”她說不下去了,眼中泛起水光。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是啊,迷失…被力量引導…最終被更強大的力量消滅…這不正是楊戩警告的,也是我之前差點踏入的深淵嗎?
“我知道這樣想可能會打擊士氣,所以一直忍著沒說…”蘇雅擦了擦眼角,露出一絲苦笑,“但我真的好怕…怕再失去你們任何一個…”
“蘇雅…”我伸出手,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楊戩那些話…打醒我了。他說得對,我們太急了,太膨脹了。這樣下去,隻會是死路一條。”
我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而沉靜:“我們…需要沉下來。像以前一樣,藏起來。”
蘇雅用力反握住我的手,眼中閃爍著讚同和欣慰的光芒:“嗯!你能想到這一層,真的…太好了!”
她立刻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我這就給猴哥和大師打電話!讓他們在外務必低調!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張揚了!”
她撥通了齊天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震耳欲聾的工地噪音和齊天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喂?蘇丫頭?啥事兒?俺老孫正跟鋼筋較勁呢!這破玩意兒比定海神針杆還難搞!”
“猴哥!”蘇雅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安如回來了!他讓我告訴你,在外麵務必低調!收斂點!彆再嚷嚷打上南天門了!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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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低調?為啥?”齊天的聲音透著不解和一絲不情願,“俺老孫…”
“沒有為啥!”蘇雅難得地拿出了“老板娘”的氣勢,“這是安如的意思!也是為你好!想想禺狨王!想想花果山!不想重蹈覆轍就聽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齊天悶悶的聲音:“…知道了知道了!囉嗦!俺乾活去了!”電話被掛斷,但蘇雅知道,齊天雖然嘴硬,但會聽進去。
接著是黑疫使。電話接通,背景音是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和人群的尖叫。
“喂?蘇施主?找本座何事?本座正在吸收這澎湃的絕望與狂熱願力…嗯…這鼓點不錯…”
“大師!”蘇雅提高音量蓋過噪音,“安如讓你低調行事!修煉歸修煉,彆惹出大亂子!更彆讓西天的人盯上你!明白嗎?”
“低調?”黑疫使的聲音帶著他特有的慵懶和一絲玩味,“李施主這是被楊戩嚇破膽了?本座自有分寸…”
“大師!”蘇雅加重語氣,“安如說了,欲速則不達!藏鋒!這是為了大家的安全!也是為了你最終的目標!”她搬出了我的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傳來黑疫使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嗬…藏鋒麼?行吧,本座知道了。這局打碟結束就換個場子。”電話也被掛斷。
打完電話,蘇雅鬆了口氣,把手機放回茶幾,看向我:“都通知到了。希望他們能聽進去。”
“嗯。”我點點頭,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但心裡卻感覺前所未有的踏實。緊繃的弦徹底鬆開了。
蘇雅坐到我身邊,輕聲問:“那…接下來呢?我們該怎麼做?”
我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透過眼皮帶來的溫暖橘紅色。良久,我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徹底放鬆後的慵懶和塵埃落定的平靜:
“接下來?”
“繼續開我的心理谘詢室唄。”
“鐵口神斷李大師的名號,可不能砸在手裡。”
“該接委托接委托,該忽悠…咳咳,該開導客戶就開導客戶。”
“賺錢,吃飯,還房貸…”
我睜開眼,側頭看向蘇雅,努力做出一個誇張的、賤兮兮的搞怪表情,雖然因為臉上的傷疤顯得有些滑稽:“蘇小姐,要不要預約一下?給你打個八折?”
蘇雅看著我那副強裝輕鬆、試圖逗她開心的樣子,先是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陽光破雲,瞬間點亮了整個有些昏暗的谘詢室。
笑著笑著,她的眼眶卻又紅了。她沒有說話,隻是突然張開雙臂,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我,把臉埋在我的頸窩裡。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我身體一僵,隨即放鬆下來,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環住她。
“安如…”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滾燙的淚水浸濕了我的衣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怕你回不來…怕你變得…不再是你…怕你被那些力量…吞噬掉…”
她的聲音哽咽著,充滿了後怕和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現在…現在看到你回來了…看到你…還是你…還知道跟我貧嘴…我真的…真的好開心…比什麼都開心…”
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和溫熱的淚水,聽著她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喜悅,我心中最後一絲因戰鬥和力量帶來的冰冷戾氣,也徹底被這溫暖的懷抱所融化。
是啊,回來了。
找回了清醒,也找回了…最重要的東西。
我收緊了手臂,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嗅著她發間淡淡的清香,感受著這份劫後餘生的平靜與溫暖,低聲道:
“嗯,回來了。”
“以後…不會那麼莽撞了。”
“我們一起…慢慢來。”
第二天,陽光暖洋洋地灑在“鐵口神辯心理谘詢”那塊新做的招牌上,玻璃門被推開,宣告著李大師的正式“複工”。我,李安如,淵海境修士,掀天同盟扛把子,此刻正襟危坐在那張嘎吱作響的辦公桌後,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靠譜的心理醫生,而不是剛從敘利亞戰場下來的雇傭兵。左臂的夾板拆了,但還使不上大力氣,臉上的疤淡了些,依舊透著點凶悍氣。
蘇雅坐在旁邊的小桌子後,麵前攤著本厚厚的《變態心理學》,眼神卻時不時飄向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和…嗯,看好戲的期待?她是對的。
回歸“普通人”生活的第一天,衰神附體模式,準時啟動。
王大爺,資深廣場舞領舞,疑似更年期焦慮自述)。
王大爺精神矍鑠,嗓門洪亮:“李大師!救命啊!我最近這心啊,撲通撲通跳得厲害!晚上睡不著,白天沒精神!老伴兒說我更年期了!我才六十八!更個屁的期!”
我趕緊讓他坐下說,大爺則不乾,說屋裡不得勁,外麵有太陽,讓我搬把椅子給他,他要在外麵坐著曬太陽,再跟我溝通......
蘇雅見我還是個半殘廢,自己起身給王大爺搬了一把椅子到店外,我也隨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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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擺出傾聽姿態,準備用淵海境的神識給他來個深度掃描。
砰!頭頂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嘩啦啦的水聲。樓上那家水管,毫無征兆地爆了!渾濁的臟水透過陽台的裂縫,精準無比地澆了王大爺一頭一臉。
王大爺:“……?!!”
我:“……”
蘇雅手忙腳亂地找毛巾。
王大爺抹了把臉,沉默三秒,猛地站起來:“他娘的!肯定是樓上那孫子嫉妒我領舞比他帥!故意弄爆水管!不更了!老子找他算賬去!”風風火火衝出原地,焦慮?不存在的。留下我和蘇雅麵麵相覷,以及一門口淡淡的下水道芬芳。
小美,剛畢業大學生,自稱有嚴重的“職場ptsd”。
小美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李大師,我…我好痛苦…上一份工作,領導是個變態!天天pua我,說我方案是依托答辯,說我ppt配色像墳頭蹦迪…我現在聽到釘釘響就渾身發抖,看到exce就想吐…”
我深表同情,正準備用點溫和的精神撫慰技巧,順便批判一下無良資本家。
叮咚!門鈴響了。一個穿著黃袍,提著巨大保溫箱的騎手小哥探進頭:“李安如先生?您點的螺螄粉全家福加臭加辣加酸筍pus版到了!請簽收!”
濃鬱、霸道、極具穿透力的“芳香”瞬間席卷整個谘詢室。
小美的哭聲戛然而止,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那碗仿佛在散發綠色氤氳之氣的螺螄粉,又看看我,嘴唇哆嗦:“李…李大師…您…您的口味…好…好獨特…”下一秒,“嘔——!”她捂著嘴,臉色慘白地衝向了洗手間。她的“職場ptsd”似乎瞬間被“生化武器ptsd”覆蓋了。騎手小哥一臉無辜地放下外賣,還貼心地問:“需要幫您打開嗎?”
蘇雅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張老板,中年油膩男,自稱“被前妻下了降頭,財運崩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