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羅殿。
這座象征著地府最高權柄的殿堂,在經曆了那場血腥的清洗與半月沉寂後,終於再次開啟。然而,當沉重的殿門被緩緩推開,湧入殿內的光線照亮那空曠而肅穆的空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與冷清撲麵而來。
殿內,原本分列兩班、冠蓋雲集的位置,此刻空出了大半。曾經屬於十殿閻羅那象征著權柄與威嚴的巨大玉案之後,空空如也,隻餘下冰冷的玉石和積落的微塵。
下方,那些依附於閻羅派係的判官、陰帥、功曹的位置,更是空蕩得令人心悸。隻有靠近殿門處,稀稀落落地站著幾十名官員。他們大多是新近投效鎮淵軍的將領、部分保持中立或職位較低的文官,以及少數幾個在清洗中幸存下來、此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前朝遺老。整個大殿,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惶恐和權力真空帶來的巨大不安。
我站在百官之前,最靠近那高高在上、籠罩在幽暗陰影中的帝座的位置。玄黑的“蕩寇神威”蟒袍在殿內幽暗的光線下,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帶來一種沉甸甸的壓迫感。左臂上那淡淡的魔紋在衣袖下傳來冰冷的觸感,時刻提醒著我力量的不足和潛伏的危機。
辰時已到。
殿內落針可聞,隻有粗重或壓抑的呼吸聲在空曠中回蕩。
就在這時。
那帝座之上,濃鬱的陰影深處,一個極其緩慢、低沉、帶著明顯虛弱與疲憊的聲音,如同從幽冥最深處傳來,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眾卿…平身。”
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
百官下意識地躬身,無人敢抬頭直視那陰影。
“近日…有奸佞作祟,意欲行刺於朕…”大帝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一種被病痛折磨般的喘息,“幸得…趙愛卿…忠勇護駕…蕩寇神威…力挽狂瀾…”
短暫的停頓,仿佛積蓄著力量。
“朕…龍體抱恙…需靜養…恐難視事…”
“十殿閻君…皆失其蹤…朝中…群臣無首…”
“值此危難之際…朕特命…”
聲音陡然拔高一絲,帶著最後的決斷:
“‘蕩寇神威’神君,趙鐵柱!代行君職!總理幽冥!一應軍政要務…皆由其…裁決!”
轟!
如同無形的巨石投入死水!
儘管早有預料,但當“代行君職”這四個字真真切切地從大帝口中吐出,如同金口玉律般烙印在每一個官員心頭時,依舊引發了靈魂深處的劇震!幾十道目光,或敬畏、或恐懼、或嫉妒、或茫然,齊刷刷地聚焦在我那玄黑的背影之上!
話音落下,帝座上的陰影仿佛耗儘了最後一絲氣力,重新歸於沉寂。那股籠罩大殿的微弱帝威,也隨之消散,隻剩下更加濃重的死寂和幽暗。
壓力,如同無形的山巒,瞬間壓在我的肩頭。
我緩緩轉過身,麵對著下方那幾十張神色各異的臉孔。臉上沒有得意,沒有倨傲,隻有一種深沉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刻意流露的“草莽”氣息。
“諸位。”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殿內所有細微的聲響,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仿佛在拉家常,卻又字字千鈞。
“趙某,本是個什麼出身?”我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黑石堡魂獄裡爬出來的炮灰!靠著砍人腦袋,踩著叛軍的屍骨,一步一步,從隊正,到百夫長,再到所謂的‘神君’…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我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粗糲的真實感:
“說白了,骨子裡,還是那個提著刀砍人的兵痞!朝堂上這些彎彎繞繞,奏章裡這些文縐縐的詞句,說實話,我趙鐵柱,不懂!也懶得去琢磨那些花花腸子!”
這番話,讓下方不少文官臉上露出愕然,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武將們則大多露出感同身受的認同。
“所以,”我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低沉而有力,眼神也銳利起來,“以後這朝堂上的事,還得仰仗各位大人多多幫襯!該議的議,該辦的辦!趙某是個粗人,但懂得一個道理——在其位,謀其政!”
我的目光陡然變得冰冷如刀,緩緩掃過每一個人的眼睛,帶著赤裸裸的警告:
“如今,大帝有命,讓我代行君職。那我的政令,便是大帝的意誌!是這地府運轉的規矩!”
“諸位大人,領了命,就請好好履行!”
“若是有人覺得…”我的聲音陡然轉寒,如同九幽寒風刮過,“…可以陽奉陰違,可以敷衍了事,甚至…可以暗地裡搞些小動作…”
“那就休怪趙某…”
“用這地府的律法,用我腰間的刀!”
“來跟諸位…好好‘講道理’了!”
最後幾個字,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每個人的心底!那毫不掩飾的威脅和殺意,讓整個森羅殿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幾分!幾個膽小的文官甚至腿肚子都開始打顫。
短暫的死寂。
隨即,下方稀稀拉拉的幾十名官員,無論是真心投靠還是迫於形勢,此刻都齊刷刷地躬身,拱手,聲音帶著敬畏與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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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謹遵神君鈞命!萬死不辭!”
第一步,立威,成了。
我微微頷首,不再廢話,直接進入正題。聲音恢複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第一令:朝堂空虛,百廢待興。著吏部牽頭,即刻重啟‘察舉’之製!凡酆都及四方鬼域,有才德兼備、通曉幽冥律法、熟稔庶務者,無論出身門第,皆可由地方官吏、名門望族、德高望重之魂舉薦!經吏部審核,本帥…代君核準後,即可補缺入職!”
察舉製!
下方不少出身世家或與地方豪族有聯係的官員,眼中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這簡直是他們擴張勢力、安插親信的天賜良機!雖然“無論出身門第”聽著好聽,但實際操作…懂的都懂。
我冷眼旁觀著那些細微的表情變化,心中冷笑。我當然知道察舉製的弊端,知道這會讓那些盤踞地方的世家大族瘋狂往朝堂塞人,形成新的門閥。但現在…沒辦法!
科舉?想都彆想!地府現在的狀態,根本無力組織一場覆蓋廣、相對公平的科舉。時間不等人,我需要最快速度填補權力真空,維持最低限度的運轉。
而且…這又何嘗不是一個陷阱?一個“釣魚”的香餌!
十殿閻羅雖遁,但他們的黨羽、爪牙、暗中勾連的勢力,絕不會甘心失敗。他們必定會想方設法,利用這察舉的機會,將他們的人重新塞進來!隻要他們敢動,敢往這新朝的肌體裡摻沙子…
那就彆怪我揮刀,把伸進來的爪子,連帶著背後的“魚”,一起剁了!
一石二鳥!既能迅速補缺,又能引蛇出洞!
“第二令!”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地府大亂初定,然外患未除!四方叛軍,趁我中樞動蕩,屢屢犯境作亂,襲擾輪回,荼毒生靈!此乃動搖地府根基之毒瘤,絕不可姑息!”
“著兵部即刻擬出平叛方略!命鎮淵軍各部厲兵秣馬,整備軍械!待時機成熟,本帥將親率大軍,犁庭掃穴,蕩平叛逆!還地府四方一個朗朗乾坤!”
平叛!這是對外展示肌肉,鞏固新朝權威,更是轉移內部矛盾、凝聚力量的必要之舉!
“第三令!”我的語氣轉為沉重而急迫,“輪回乃地府之本,三界循環之樞!然經此大亂,輪回司積壓如山,轉世投胎之序幾近停滯!此乃動搖三界根基之大事,刻不容緩!”
“著輪回司、陰律司、功曹司…所有相關職司官吏,放下一切繁文縟節,摒棄一切推諉拖延!自即日起,全員當值,晝夜不息!務必以最短時間,梳理積壓亡魂,重定輪回秩序!該審的審,該判的判,該送走的送走!若有玩忽職守、延誤輪回者…”
我眼神一厲:“斬魂台上,定斬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