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
冰冷的酆都城,此刻卻籠罩在一片虛假的喧囂之下。孽鏡廣場上,巨大的水鏡法術投射著千裡之外“望鄉台”的景象:旌旗如林,黑壓壓的酆都禁衛軍陣列森嚴,透著一股肅殺之氣。水鏡中央,身著蟒袍、頭戴帥盔的秦廣王,麵容悲憫而威嚴,正對著水鏡另一端的“泰山王”影像厲聲嗬斥,字字句句皆在痛斥叛軍“反複無常”、“破壞和談”、“罪無可赦”。
廣場上擠滿了被驅趕而來的陰魂鬼卒,他們仰著頭,麻木的臉上帶著一絲茫然和恐懼。偽帝——那個頂著“趙鐵柱”麵容的存在,此刻正高踞在臨時搭建的雲台之上,身披赭黃龍袍,形製倉促,略顯不倫不類。臉上掛著一種刻意模仿的、卻顯得無比僵硬的“悲天憫人”。他聲音洪亮,借助擴音法陣傳遍廣場:
“朕的子民們!朕本懷柔,欲止乾戈,還地府太平!然叛軍冥頑不靈,襲殺朕之使臣,劫掠貢物,殘害忠良!此等惡行,人神共憤!今,朕授命秦廣王愛卿,統率王師,西征平叛!定要犁庭掃穴,蕩平妖氛,還我地府…朗朗乾坤!”
他的話語空洞而缺乏力量,像在背誦一篇拙劣的台詞。台下的陰魂們隻是沉默地聽著,眼神空洞。虛假的和平泡沫被戳破,戰爭陰雲再次籠罩,他們隻是棋盤上任人擺布的草芥。
然而,偽帝的表演尚未結束,異變陡生!
轟隆隆——!
沉悶而巨大的轟鳴,並非來自遙遠的西部戰場,而是近在咫尺!來自酆都城那厚重無比、象征著幽冥無上權威的…鬼門關!
巨大的、由萬載陰鐵和幽冥石鑄就的城門,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劇烈地震顫起來!城門之上,那些銘刻了無數歲月、流淌著幽光的古老符文,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冰塊,發出刺耳的“滋滋”聲,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不定!
“怎麼回事?!”
“敵襲?!叛軍打來了?!”
“不可能!大關怎麼可能被撼動?!”
廣場上的陰魂瞬間炸開了鍋!驚恐的尖叫和混亂的議論如同瘟疫般蔓延!偽帝臉上的“悲憫”瞬間僵住,化作了無法掩飾的驚愕和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他身邊的近侍、官員更是亂作一團!
就在這時,一道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九幽最深處、又帶著煌煌帝威的意誌,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了劇烈震顫的鬼門關之上!
嗡——!
鬼門關中央,那枚象征著酆都大帝權柄、由無數符文拱衛的“鎮門樞”位置,一點深邃到極致的幽光驟然亮起!緊接著,一個複雜無比、流淌著本源幽冥氣息的符文虛影,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現在巨大的城門表麵!
幽冥帝令!
真正的帝令投影!
轟——哢哢哢!!!
伴隨著一聲仿佛天地開裂的巨響,那堅不可摧、萬載未啟的酆都鬼門關,竟在那幽光符文的照耀下,如同朽木般…緩緩向內洞開了一道縫隙!
陽光?不!是比陽光更刺眼、更霸道、更充滿毀滅氣息的血色魔光!如同決堤的血海洪流,瞬間從那洞開的縫隙中洶湧而入!魔光所過之處,陰氣退散,空間扭曲!一股混合著滔天殺意、暴戾龍威、以及冰冷帝氣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海嘯,瞬間席卷了整個孽鏡廣場!
“啊——!”修為稍弱的陰魂鬼卒在這威壓下如同被颶風掃過的麥稈,成片癱軟在地,魂體不穩,瑟瑟發抖!偽帝更是如遭重擊,悶哼一聲,踉蹌後退,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無邊的駭然!
血色魔光如同實質的潮水,在洞開的鬼門關前迅速凝聚。光芒的中心,一個身影緩緩踏步而出。
破爛的衣袍早已被染成暗紅,凝固的血痂混合著冰渣覆蓋全身,如同剛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魔神。身軀依舊挺拔,卻帶著一種重傷未愈的虛弱感,步伐甚至有些踉蹌。然而,當所有人的目光觸及他額頭上那枚如同活物般緩緩旋轉、散發著妖異紅芒與幽藍寒氣的血晶烙印時,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瞬間攫住了他們!
更讓人無法呼吸的,是他手中高舉之物!
一塊四四方方,通體由最純淨的幽冥玄玉雕琢而成,其上九龍盤繞,龍睛處鑲嵌著九顆仿佛能吞噬靈魂的“九幽冥鑽”,底座銘刻著“受命於天,永鎮幽冥”八個古老冥文的…印璽!
酆都大帝玉璽!真正的玉璽!幽冥權柄的最高象征!
玉璽在他手中,散發著比天上血月還要刺目的幽光,仿佛整個地府的氣運都彙聚於此!那光芒,如同利劍,刺破了偽帝身上那件赭黃龍袍的虛假光輝!
“朕,趙鐵柱!”
嘶啞、破碎,卻如同九幽寒風刮過每一個角落的聲音響起,清晰地蓋過了廣場上所有的喧囂和混亂!
“回來了!”
死寂!絕對的死寂!
孽鏡廣場上,數十萬陰魂鬼卒,如同被集體施了定身咒!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那個從鬼門關血光中走出的、手持玉璽的狼狽身影上!又猛地轉向高台上那個穿著龍袍、卻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抑製不住顫抖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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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大帝!玉璽為證!
“你…你是假的!”偽帝終於從極致的驚駭中反應過來,他尖聲嘶吼,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指著關下的我,“大膽逆賊!竟敢冒充朕!秦廣王愛卿已查明,你早已葬身冰淵!此乃幻術!禁衛軍!給朕拿下這妖孽!碎屍萬段!”
然而,他聲嘶力竭的命令,如同石沉大海。拱衛在雲台周圍的酆都禁衛軍精銳,此刻卻陷入了巨大的混亂和茫然!他們看看台上那個色厲內荏、氣息虛浮的“陛下”,再看看關下那個雖然狼狽不堪、卻手持真正玉璽、渾身散發著鐵血與帝威的身影…手中的兵器,竟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幾分!
玉璽!那光芒!那氣息!做不得假!那是烙印在每一個地府陰兵靈魂深處的敬畏之源!
“拿下他!快拿下他!”偽帝身邊的幾個死忠太監和官員也尖叫起來,試圖驅趕禁衛軍。
就在這時!
“陛下——!!!”
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猛地從廣場外圍炸響!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彙成一片山呼海嘯般的聲浪!
隻見廣場邊緣,原本負責維持秩序的幾支城防部隊,突然集體倒戈!為首的數名軍官,猛地撕下身上的城防軍徽記,露出裡麵殘破卻熟悉的鎮淵軍戰袍!他們高舉兵刃,眼中燃燒著狂熱的火焰和刻骨的仇恨,朝著鬼門關的方向單膝跪倒!
“鎮淵軍!陷陣營守將張橫!參見陛下!”
“鎮淵軍!黑風營守將王猛!參見陛下!”
“陛下!您終於回來了!石魁將軍…等您為他報仇啊——!!!”
如同點燃了燎原的星火!廣場各處,偽裝成普通陰卒、商販、甚至維持秩序鬼吏的鎮淵軍舊部,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他們撕去偽裝,露出猙獰的傷疤和染血的戰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朝著同一個方向跪拜!他們的吼聲,點燃了更多茫然陰魂心中壓抑的火焰!
“是陛下!是真的陛下!玉璽在他手裡!”
“那個台上的…是假的!秦廣王弄出來的傀儡!”
“殺了假皇帝!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民意,如同壓抑了萬載的火山,在這一刻被徹底引爆!積壓的對偽帝“和談”政策的不滿,對秦廣王專權的恐懼,對石魁等忠魂犧牲的悲憤…全部化作了衝天的怒吼,指向了高台上那個瑟瑟發抖的假貨!
“護駕!護駕!”偽帝徹底慌了,在雲台上尖聲後退,撞翻了案幾,龍冠歪斜,狼狽不堪。他身邊那些鼓吹和談的文官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僅剩的死忠禁衛軍也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一部分試圖保護偽帝,一部分茫然失措,還有一部分…眼神閃爍,悄悄放下了武器。
我沒有再看高台上的鬨劇。目光越過混亂的廣場,投向遙遠的西部,投向“望鄉台”的方向。秦廣王,你聽到了嗎?你精心布置的戲台…塌了!
然而,就在這局勢逆轉、勝利的天平似乎開始傾斜的瞬間!
異變再生!
嗡——!
一道純粹、浩瀚、帶著無上威嚴和秩序氣息的金光,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酆都城上空厚重的陰雲!金光之中,一座由祥雲托舉、雕梁畫棟、散發著濃鬱仙靈之氣的巨大門戶,轟然洞開!
“大膽孽障!擾亂幽冥,褻瀆帝權!當誅!”
一個冰冷無情、仿佛天道綸音的聲音,從金光門戶中滾滾傳來!聲音帶著審判的意味,瞬間壓過了廣場上所有的喧囂!
緊接著,數十道身披亮銀仙甲、手持製式仙兵、氣息磅礴淩厲的身影,如同金色的流星,從那門戶中列隊飛出!為首一人,麵容古板,眼神淡漠,周身仙光繚繞,氣息赫然達到了恐怖的太乙真仙境!他手持一枚金光閃爍的令牌,其上“仙神緝令”四個古篆大字刺目無比!
天庭!!
他們果然一直在窺視!在等待坐收漁利的時機!此刻眼見秦廣王的傀儡政權搖搖欲墜,真正的玉璽現世,他們再也坐不住了!要以“平叛”之名,行收割之實!
“奉昊天金闕至尊玉皇上帝法旨!”那為首的仙將聲音如同金鐵交鳴,響徹天地,“地府偽帝趙鐵柱,弑殺前帝,竊據神位,勾結邪魔,禍亂三界!今,著緝拿使,率天兵下界,擒拿此獠!押解斬仙台!神魂俱滅!以儆效尤!”
轟——!
金光如同實質的枷鎖,瞬間鎖定在我身上!恐怖的仙威如同山嶽般壓下!我本就重傷的身體如遭重擊,猛地一顫,嘴角再次溢出血絲!手中玉璽的光芒似乎都被這純粹的天庭仙光壓製得黯淡了幾分!
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庭威壓撲滅!廣場上狂熱的陰魂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驚恐地看著天空中那金光萬丈的天兵天將!剛剛倒戈的鎮淵軍將士也麵露駭然,握緊了兵器,卻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天庭…親自下場了!
前有天兵威壓鎖身,後有偽帝及殘存死忠禁衛虎視眈眈!酆都城內,人心未定!秦廣王雖被引開,但其根基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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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絕境!比冰棺之中,更加凶險萬分的絕境!
“嗬…嗬…”我艱難地喘息著,頂著那幾乎要將我碾碎的仙威,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天空中那金光萬丈的仙將,盯著那冰冷的“仙神緝令”!
“天庭…走狗…”我從牙縫裡擠出嘶啞的詛咒,額頭的血晶烙印在仙威刺激下,紅藍光芒瘋狂閃爍,共工的意識似乎也被這純粹的天庭氣息徹底激怒,發出無聲的咆哮!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猛地將手中的酆都玉璽再次高高舉起!用儘全身力氣,引動體內殘存的帝氣本源和人皇氣,瘋狂注入其中!
“朕乃酆都大帝!幽冥正統!執掌輪回!豈容爾等…天庭鷹犬…在此…狺狺狂吠!!!”
嗡——!
玉璽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怒和決絕,其上盤繞的九條冥龍仿佛活了過來!龍睛處的九幽冥鑽爆發出吞噬一切的幽暗光芒!一股源自幽冥核心、承載著萬古輪回意誌的磅礴偉力,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喚醒,轟然爆發!一道粗大無比的幽暗光柱,帶著鎮壓萬鬼、逆轉生死的無上威嚴,逆衝蒼穹!狠狠撞向那傾瀉而下的金色仙光!
轟隆隆——!!!
幽暗與金光的碰撞!帝威與仙威的交鋒!如同兩顆星辰在酆都城上空對撞!恐怖的衝擊波瞬間席卷而下,將廣場上無數陰魂掀飛!建築如同紙糊般倒塌!整個酆都城,都在這一擊之下…瑟瑟發抖!
光芒爆散的中心,我渾身浴血,身體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布滿裂痕,搖搖欲墜!玉璽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極致。而天空中的仙將,隻是身形微微晃動,金光稍斂,眼神卻更加冰冷!
“負隅頑抗!冥頑不靈!”仙將的聲音帶著一絲被螻蟻挑釁的慍怒,“眾天兵聽令!結‘鎖仙滅神陣’!擒殺此獠!”
數十名天兵瞬間變換陣型,手中仙兵金光大放,無數道金色的符文鎖鏈如同活過來的巨蟒,交織成一張遮天蔽日的巨網,帶著禁錮一切、磨滅神魂的恐怖氣息,朝著我當頭罩下!這一次,威勢比之前強了何止十倍!
真正的絕殺!避無可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桀桀桀…天庭的走狗…也敢在老子麵前…耀武揚威?!”
一個冰冷、古老、充滿了無儘怨毒和滔天凶戾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毫無征兆地直接在我識海最深處…炸響!
是共工!一直在我識海中與血晶邪念角力、沉寂多時的共工主意識!他竟然…在這生死關頭,主動蘇醒了!而且,他的目標…赫然是那傾瀉而下的…天庭仙威!
幾乎在這聲音響起的瞬間,我額頭那枚血晶烙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單純的暗紅或幽藍,而是一種極其詭異、極其霸道的…暗紫色!如同凝固的魔血混合了萬載玄冰!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上古神魔之威的恐怖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流,猛地從我乾涸的經脈中奔湧而出!這股力量是如此狂暴,如此蠻橫,瞬間衝垮了我自身帝氣與人皇氣的微弱抵抗,甚至將那傾瀉而下的、令人窒息的仙威都短暫地撐開了一絲縫隙!
“呃啊——!”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身體如同被這股力量強行充脹的皮囊,皮膚下青筋虯結如龍,無數細密的魔紋瞬間爬滿了裸露的肌膚!劇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百倍的劇痛!仿佛身體和靈魂都要被這股外來的、不屬於我的恐怖力量撐爆!
但與之相對的,是力量!一種足以焚天煮海、凍結時空的…毀滅性的力量!
“螻蟻!身體借老子一用!”共工的聲音充滿了不耐煩和一種毀滅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