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比萬載玄冰更冷的,是沉澱下來的殺意。
我緩緩收劍。劍尖垂落,點在身下堅硬的玄冰之上,發出清脆卻沉重的一聲“叮”。體內,如同怒海狂瀾。
秦廣王那混合了天庭仙力、地府陰氣、微弱天律氣息以及千年修為的龐大力量,如同無數條狂暴的怒龍,在經脈、丹田、識海中瘋狂衝撞、撕扯。左臂的共工魔紋貪婪地吞噬著其中混亂的魔性,發出灼熱的刺痛;人皇氣所化的長江虛影奔騰咆哮,竭力衝刷梳理;帝氣本源威嚴鎮壓,如同定海神針;磅礴的願力則如溫暖的熔爐,撫平著劇烈的震蕩與裂痛。
消化,需要時間。但敵人,不會給時間。
地藏。
秦廣王臨死前的咆哮猶在耳邊——“地藏馬上就要來了!他一定會來收拾本王這個…已經暴露、失去所有價值的‘合作者’!”
寒冰城的暗子被屠滅,追蹤信標被意外斬斷,地藏必然暴怒。而秦廣王氣息的徹底消失,以及我攜十萬陰兵封鎖冰淵的磅礴氣勢……無異於在黑暗中點燃了最明亮的烽火!
他在看著。他一定在看著。
冰冷的意念透過幽冥帝令,瞬間穿透冰淵厚重的岩層與凍土,清晰地傳遞到十萬鎮淵陰兵每一個核心將領的識海之中:
“固陣。守位。靜待。”
沒有多餘的命令。十萬陰兵早已化整為零,如同冰冷的磐石,深深嵌入冰淵外圍的每一寸凍土、每一條冰隙、每一座冰峰之中。幽冥鎖魂大陣的力量並未因秦廣王的死亡而鬆懈,反而在無聲無息間變得更加凝練、更加堅韌、更加冰冷。
無形的億萬道枷鎖,不再是為了禁錮某個個體,而是化為一張冰冷、死寂、斷絕一切生機的天羅地網,將整個永寂冰淵的核心區域——玄冰絕壘廢墟及其周邊——牢牢封鎖!封鎖得水泄不通!封鎖得連一絲空間漣漪都無法輕易蕩開!
這不再是圍獵的陷阱,而是……決戰的擂台!
我一步踏出,身影已出現在玄冰絕壘那崩塌了近半的、如同巨獸獠牙般的殘破大門頂端。冰冷的玄冰在腳下蔓延,寒氣刺骨,卻無法侵入我周身三尺。我拂了拂蟒袍上並不存在的冰塵,袍袖垂落,負手而立。
目光,平靜地投向冰淵入口的方向。那裡,是扭曲的寒光,是永恒的黑暗,也是……敵人唯一的來路。
沒有盤膝調息,沒有閉目養神。我就這樣站著,如同玄冰絕壘本身殘留的一截最堅硬的脊骨,矗立在這片被大陣封鎖的冰原核心。體內的力量洪流依舊在奔騰衝撞,每一次衝擊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但我的脊梁挺得筆直,氣息沉凝如山。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冰淵的風,似乎也在這肅殺到極致的等待中凝滯了。隻有幽冥鎖魂大陣那冰冷到靈魂深處的無形力量,在無聲地流淌、加固,如同億萬條冰冷的毒蛇,潛伏在冰層之下,隨時準備給予入侵者致命一擊。
十萬陰兵,如同十萬尊冰冷的雕塑,無聲無息,卻散發著鐵血與死亡的氣息。他們的意誌,通過大陣與我緊密相連,如同冰冷的鋼鐵洪流,蓄勢待發。
我在等。
等那條毒蛇,等那個害死大帝的元凶,等那個視萬靈為信仰囚徒的幕後黑手——地藏王!
他一定會來。
秦廣王死了,他最後的利用價值消失,更帶著天庭的絕密名單雖然我看不到)死在我手裡。地藏需要知道名單的下落,需要確認我的狀態,更需要……親手抹除我這個膽敢宣告地府獨立、並當眾指認他為幽冥公敵的“變數”!
冰原的風,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卻令人靈魂本能顫栗的……檀香?不,那是一種更冰冷、更虛無、仿佛能凍結七情六欲的氣息。
來了。
我負於身後的手指,微微屈起。鎮魂劍鞘中,傳來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嗡鳴。
玄冰絕壘的廢墟頂端,那道孤峭的身影,紋絲不動。隻有目光,穿透了萬載的玄冰與永恒的黑暗,鎖定了冰淵入口那片扭曲的光影。
冰原之上,寒風如刀,肅殺如獄。
靜待,地藏臨!
等待。
時間在這絕對的死寂中被拉長、扭曲。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十天。
變化,並非始於驚天動地的轟鳴,而是始於一絲……癢。
不是肌膚的癢,是神魂深處,一絲若有若無的搔刮感。細微,卻無法忽視,如同最細小的冰蟲,沿著意識的縫隙悄然鑽入。
緊接著,是光。
冰淵入口那片永恒的扭曲寒光,開始融化。
不是消散,是融化。如同滾燙的蠟油滴入冰水,粘稠、緩慢,散發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著劣質檀香與陳年血腥的怪異甜膩。這粘稠的光暈,開始無聲地滲透、暈染,將入口處的黑暗和冰壁,都鍍上了一層油膩膩的、帶著病態暖意的暗金色澤。這光,沒有帶來絲毫溫暖,反而讓骨髓深處升起一股陰寒。
“嗡…嘛…呢…唄…咪…吽……”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聲音來了。
不是宏大莊嚴的梵唱,而是無數細碎的、重疊的、如同蚊蚋低語般的呢喃。
它們無孔不入,從冰壁的縫隙裡滲出,從頭頂的黑暗中滴落,甚至直接在你的顱骨內響起。起初模糊,漸漸清晰,是六字大明咒的經文。
但每一遍重複,都仿佛被扭曲了音調,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滑膩感,像是沾滿粘液的舌頭在舔舐耳膜。這聲音,不是淨化,是汙染,是強行要將某種冰冷的、僵硬的思維模式,塞進你的腦子。
冰壁上,開始“生長”東西。
不是冰棱,是花。
一朵朵慘白的、半透明的“花”,從堅硬的玄冰中硬生生“擠”了出來。花瓣肥厚,邊緣帶著不自然的卷曲,像極了某種菌類的傘蓋,又像是……凝固的脂肪。
花蕊處,是一點蠕動的、暗金色的光,散發出之前那甜膩膩的、帶著血腥氣的“檀香”。它們無聲地綻放,密密麻麻,頃刻間就在視線所及的冰壁上鋪開了一大片,如同玄冰患上了惡性的白斑癬。這花,沒有生機,隻有一種褻瀆生命本身的、冰冷的“繁榮”。
寒意,陡然加劇。
不再是物理的低溫,而是一種凍結靈魂的、帶著強製寧靜的恐怖。
仿佛有一隻無形冰冷的巨手,撫過每一個陰兵的神魂,試圖抹去他們的鐵血、他們的憤怒、他們的意誌,隻留下麻木的、永恒的“安詳”。
大陣的力量傳來細微的波動,那是無數陰兵在抵抗這股精神侵蝕時,意誌與本能的碰撞。冰冷的鎖魂之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蕩開一圈圈抗拒的漣漪。
“我佛…慈悲……”
“放下…屠刀……”
“皈依…得大…自在……”
那無處不在的、滑膩的誦經聲中,開始夾雜進一些更清晰、更“溫和”、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勸導。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鉤,試圖勾住你意識深處最薄弱的環節,將你拖入一片虛無的“極樂”。
然後,是夢。
並非所有陰兵都陷入沉睡,但一股強烈的、難以抗拒的昏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衝擊著每一個堅守陣位的意誌。即使是最堅韌的夜梟精銳,識海中也開始不受控製地浮現出碎片化的、光怪陸離的“畫麵”。
有人“看”到,自己置身於一片無邊無際的金色蓮池,蓮葉肥厚如屍肉,蓮花慘白如骨殖,池水粘稠似血漿。無數模糊的、散發著檀香味的身影在池中載沉載浮,臉上帶著一模一樣的、僵硬的微笑,齊聲誦念著那滑膩的經文,向他伸出手臂,邀請他“同登彼岸”。
有人“聽”到,耳邊響起至親的呼喚,那聲音熟悉而溫暖,卻在呼喚他放下手中的兵刃,離開冰冷的崗位,去往一個“沒有痛苦、沒有紛爭”的“家”。那呼喚聲越是溫柔,識海中的警兆就越是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