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不一會兒就到了我們的套間,在我大概講述了這些之後,林風點頭說但憑吩咐。
“好。”我點點頭。
“動用你在西南能動用的一切資源,人力、情報網、民間傳說記錄、地方誌怪談、甚至是近幾十年來所有被封存或未解的特殊事件檔案。”
我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重點是兩個方麵:一,所有與‘劉備’、‘劉玄德’、‘昭烈帝’相關的,無論是正史野史、民間故事還是鄉野怪談,哪怕隻是一句話的提及,全部搜集起來,交叉比對出現的時間、地點和講述者背景。二,排查近期,尤其是近半年到一年內,羚城及周邊區域所有異常死亡、失蹤、精神突變,或者行為模式發生極端改變的案例,注意尋找其中是否可能存在與‘通幽閣’、‘僧道袍人影’、‘劃傷感染’類似的痕跡。”
我頓了頓,補充道:“尤其是那些看似普通,卻透著古怪,最後不了了之的懸案。優先級最高的是尋找任何可能與‘陰陽交界’、‘無名關’這些關鍵詞能扯上關係的地點傳說或異常區域。記住,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哪怕看起來再荒謬。”
“明白!”林風重重點頭,眼神裡沒有絲毫畏難,隻有被委以重任的銳利,“我立刻去辦。西南這邊我們暗河的根基不如東部深,但這些年也經營了些路子,我會儘快給您初步報告。”
他做事極為乾脆利落,領命後甚至沒有多餘的客套,轉身便快步離開了套間,隻留下門軸轉動的一聲輕響。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也離開酒店,暫時落腳在林風安排的一處隱蔽安全屋。說是安全屋,其實是一棟帶著小院的仿古民居,青瓦白牆,藏在羚城老城區錯綜複雜的巷弄深處,倒是鬨中取靜。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對趙雲而言。他雖然不再提立刻衝出去漫無目的地尋找,但那種刻入魂靈的焦灼感幾乎化為實質,讓他坐立難安。大部分時間,他都抱臂立於院中那棵老槐樹下,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牆壁和遠山,望向某個未知的所在。偶爾,他會拿起那柄龍膽亮銀槍,一遍遍地擦拭,槍鋒寒芒流轉,映照著他沉靜卻暗流洶湧的眼眸。
齊天試圖用他特有的方式來緩解氣氛,比如變著法地吐槽本地小吃味道古怪,或者試圖教黑疫使玩一種他從路邊小販那兒看來的骰子遊戲,結果被黑疫使用枯寂之力把骰子凍成了冰疙瘩,差點沒打起來。更多的時候,這猴子自己也顯得有些煩躁,掏出那幾塊金箍棒碎片反複摩挲拚接,感應著那最後一塊碎片傳來的、同樣指向西南方向的微弱悸動。
“他奶奶的,這最後一塊到底藏哪個犄角旮旯裡了?跟俺老孫捉迷藏是吧?”他抓耳撓腮,很是不爽。
蘇雅則細心得多,她默默地打理著大家的起居,泡上一壺安神的清茶,或是從附近買來些可口卻不張揚的點心。她很少說話,但總會在我因沉思而揉按眉心時,悄無聲息地遞上一杯溫熱的茶水,指尖短暫地在我手背上輕輕一按,傳遞著無聲的支持和擔憂。
黑疫使……嗯,他依舊保持著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調性。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套本地少數民族的蠟染布料,正試圖用他那操控枯寂與瘟疫的可怕力量,在上麵蝕刻出極其抽象扭曲的圖案,美其名曰“采風”和“藝術創作”。偶爾,他會抬起頭,鼻翼微動,像是在空氣中嗅著什麼。
“扭曲的願力……混雜著恐懼和一種……空洞的虔誠。像是一鍋煮糊了又加了太多香料的粥,味道真是複雜得令人作嘔。”他評價道,隨即又低下頭繼續他的“藝術”,留下我們麵麵相覷。
我則利用這段時間,反複推敲著已知的線索。楊戩的暗示、普化天尊的詭異、人格替換的伎倆、突然出現的劉備傳說……這一切像是一盤散亂的棋子,看似毫無關聯,卻又隱隱透著某種令人不安的脈絡。我試圖在腦中構建它們可能存在的聯係,但總隔著一層迷霧。最大的變數,依舊是楊戩。他送來的這份“大禮”,背後究竟藏著怎樣的算計?
時間一天天過去。林風每天都會傳來加密的信息簡報,內容從一些支離破碎的鄉野傳說,到幾起懸而未決的離奇車禍或自殺事件,信息量巨大且雜亂無章。我們幾個,連同暫時遠程接入的墨鴉他處理地府公務之餘,也會用跨界通訊符幫忙分析),幾乎被淹沒在這片信息的海洋裡。
“老板,西郊三十裡外有個李家坳,村裡老人說祖上流傳,明朝時候有支軍隊半夜路過,盔甲破舊,打著‘漢’字旗,領頭的是個長臂大耳的男人,向村民討了碗水喝就不見了……”
“查過了,那個時間段沒有任何關於‘漢’軍流竄至此的記載,更像是把某個流寇頭目或者唱戲的形象附會了。”
“北邊古鎮檔案室一份民國手抄本記載,曾有大霧夜,山民聽到古戰場廝殺聲,隱約有‘複興漢室’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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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氣象記錄顯示,該區域特定季節山穀回音現象顯著,且民國時期附近確有軍閥混戰,口徑對不上。”
“三年前,一支地質勘探隊在野人穀邊緣區域失蹤三人,搜尋隊隻找到部分撕裂的裝備,現場有非野獸造成的巨大抓痕,但血液殘留極少……”
“記錄顯示該勘探隊資質存疑,疑似私下盜采礦物,不排除遭遇猛獸或內部仇殺後偽造現場可能。”
“近半年,羚城周邊共有十七起無法解釋的失憶症病例,患者均聲稱在某日醒來後感覺‘像是換了一個人’,但體檢無任何器質性病變,心理評估顯示有高度相似的創傷後應激障礙特征,部分患者提及夢境中曾見到‘柔和的金光’和‘勸導的聲音’……”
“這條有點意思,但無法確定是否與通幽閣的直接手段有關,也可能是某種新型群體性臆症……”
有用的信息如同沙裡淘金,每一次初步的興奮往往緊隨其後的就是排除與否定。大量的無用信息、以訛傳訛的傳說、以及可以被常規邏輯解釋的懸案,堆砌起一座令人疲憊且沮喪的信息高牆。就連最耐得住性子的墨鴉,隔著通訊符傳來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電子雜音般的煩躁。
“陛下,信息洪流本身或許就是一種篩選和乾擾。對方似乎極擅長將真正的線索隱藏在無數的噪音之下。”墨鴉分析道,“又或者,我們在尋找的,本身就是一種超越常規邏輯、極難被普通手段記錄和驗證的存在。”
一周多的時間就在這種焦灼的排查和不斷的希望、失望循環中流逝。連日的陰雨讓羚城的空氣變得潮濕而黏膩,小院裡的青石板路總是泛著水光,映照著每個人心頭愈發沉重的陰霾。
趙雲臉上的線條愈發硬朗,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齊天無聊得快要把院子裡的螞蟻洞都數清楚了,抱怨著“這比當年被壓在五行山下還悶人”。黑疫使完成了他那幅氣息陰森的“蠟染藝術品”,正考慮著是把它燒了看灰燼的形態還是泡水裡看溶解的效果。蘇雅眼底的擔憂也日益加深,她開始更頻繁地翻閱林風送來的資料,試圖從另一個角度發現我們可能忽略的細節。
直到那天下午,雨勢稍歇,天空依舊是那種灰蒙蒙的調子。林風抱著一台加固過的軍用級筆記本電腦,再次匆匆趕來,他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顯然也是連日不休。
“老板,各位,”他聲音有些沙啞,將電腦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打開,“所有能查到的,初步篩選後覺得可能有點關聯的信息,都在這裡了。總量……非常大,我做了分類和標簽,但……”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裡充滿了疲憊和一種近乎茫然的困惑:“看久了,會覺得好像什麼都可能有關,又好像什麼都可能是假的。很多傳說彼此矛盾,事件的發生地點分散各處,時間跨度極大,根本找不到有效的邏輯鏈。”
我們圍攏過去。屏幕上是一個極其複雜的思維導圖界麵,無數節點延伸開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片縮略圖看得人眼花繚亂。劉備的傳說標記為紅色,分散在整個西南區域,時間從明清到近幾年都有,內容光怪陸離。異常事件標記為藍色,更是如同撒豆子一樣遍布各地,類型千奇百怪。
“這……這從何下手?”齊天湊過來隻看了一眼就覺得頭大,齜牙咧嘴道,“俺老孫的火眼金睛看這個也得花!”
趙雲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紅色的“劉備”節點,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我滑動著觸摸板,快速瀏覽著這龐大的信息圖譜,眉頭越皺越緊。林風的工作做得極其細致,甚至標注了每條信息的可信度評級和來源交叉驗證情況,但正因如此,才更顯得混亂和無序。就像麵對一片無邊無際的、布滿各種漂浮物的海洋,根本不知道哪一塊木板才是能承載我們到達彼岸的那一塊。
“有沒有……有沒有那麼一兩條,是所有混亂中,唯一指向同一個地方,或者同一類現象的?哪怕它本身再模糊,再不可思議?”我揉著額角,試圖找到一種新的梳理思路。
林風操作電腦,調用了篩選功能:“如果硬要說有……關於地點,提到‘陰陽交界’、‘兩界山’、‘鬼門關’這類稱謂的地方,在整個西南片區,根據傳說記載,大概有十七處。但經過初步的實地探訪和衛星圖比對,其中十六處要麼是地形特征略有相似而被附會,要麼就是早已開發成旅遊景點,並無任何異常能量反應。”
他頓了頓,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屏幕中央區域被放大,一個孤零零的、標記為紫色的節點被凸顯出來。
“隻有這一處……它有很多個名字,‘卡瓦格博的陰影’、‘被神遺忘的背脊’、‘詛咒之峰’……但最古老的、隻在極少數幾近失傳的土著祭司口中流傳的名字,叫做‘神隱峰’。”
“神隱峰……”我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感覺心臟莫名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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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極端雪山。”林風點開了幾張極其模糊的衛星圖片和幾張看起來年代久遠、褪色嚴重的黑白照片,“它不屬於任何已知山脈的主脈,更像是一座孤峰,地勢極其險峻,氣候惡劣到無法想象。最重要的是,根據現有的一切記錄——包括官方的、民間的、甚至是一些秘密機構的檔案——從未有人成功登頂過。”
“從未?”蘇雅輕聲問。
“從未。”林風肯定道,“近代至少有四支經驗豐富的專業登山隊嘗試過,全部失敗,其中兩支遭遇極端惡劣天氣被迫撤退,另外兩支……徹底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最近的一次是十五年前,一支由國外頂尖好手組成的隊伍,最後傳回的訊息隻有斷續的‘……白色的黑暗……它在看著我們……’,隨後信號徹底中斷。大規模的搜救行動持續了一個月,一無所獲,最終因風險過高而終止。”
他調出了一份掃描件的片段,那是一頁泛黃的探險日記,字跡潦草扭曲:“……這裡的地磁是混亂的,指南針瘋狂旋轉,無線電充滿無法解釋的雜音,有時像是低語……隊友們開始出現幻覺,聲稱看到了不該存在的東西,或是聽到了古老的戰鼓聲……我們必須離開……”
“更重要的是,”林風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我們,“在那些關於‘神隱峰’最古老的禁忌傳說裡,提到它‘不屬於生者也不屬於死者’,是‘靈魂迷途的驛站’,有時‘會吞噬靠近它的所有光亮和聲音’。有極少數僥幸從山腳下逃回來的采藥人,會精神失常地念叨‘門’、‘關’、‘守著’之類的詞。”
“無名關……”趙雲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銳利的光芒,“守著的……會不會就是……”
“而且,”林風補充道,語氣變得更加詭異,“我交叉比對了所有異常事件的發生地。雖然其他地方的傳說和事件雜亂無章,但唯有圍繞著‘神隱峰’周邊近百公裡的區域內,近百年來記錄的、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失蹤人口比例,遠高於其他任何區域。並且,失蹤者消失前的狀態,或多或少都有些異常,比如突然對登山產生極端狂熱、或是喃喃自語一些聽不懂的古老詞彙……”
房間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雜亂信息,仿佛在這一刻,被這個從未被征服的、吞噬生命的雪峰無形地吸引了過去。它就像一片巨大陰影下的旋渦中心,所有光怪陸離的傳聞和悲劇,最終都隱隱約約地指向了那裡。
模糊,危險,深不可測。
但卻是在這一片令人絕望的信息泥沼中,唯一浮現出來的、具有明確指向性的坐標。
我盯著屏幕上那座在模糊衛星圖片中依舊顯得猙獰而孤高的雪山輪廓,緩緩開口:“看來,我們找到下一個方向了。”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遠方的天際線上,仿佛真的有一座無形的、冰冷的雪峰,正沉默地矗立在迷霧之後,等待著吞噬一切敢於靠近的冒險者。
楊戩所謂的“下一步”,難道就是這裡?他指引我們來到西南,間接透出劉備的傳說,最終,是想讓我們去闖這座……神隱峰?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屋簷滴落的雨水敲打青石板的單調聲響,嗒…嗒…嗒…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趙雲眼中的銳光漸漸被一種沉重的憂慮取代,他看向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齊天撓了撓他那毛茸茸的手背,難得地沒有嚷嚷,隻是那雙火眼金睛在我和那座模糊的雪山影像之間來回掃視,帶著某種審視。
蘇雅下意識地靠近我一步,手指輕輕攥住了我的衣袖,眼底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就連一直沉迷於“藝術創作”的黑疫使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那塊扭曲的蠟染布上彌漫的枯寂氣息都仿佛凝滯了一瞬。
神隱峰。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不祥的預兆。
“林風,”我打破沉默,“開始準備。給我們弄一套合適的身份,登山愛好者,攝影家,地質考察員……隨便什麼,要經得起推敲。相應的裝備、證件、對外聯絡的背景故事,全部到位。”
“是,老板。”林風立刻應聲,但隨即臉上露出一絲遲疑,“不過……老板,神隱峰那邊的情況非常複雜,氣候、地形都極端危險,而且據說還有各種無法解釋的異常現象。我們暗河在西南分部有幾個兄弟,是退伍的野戰偵察兵出身,有豐富的野外生存和高海拔經驗,不如……”
我抬起手,打斷了他的話:“不必。這次行動,暗河的兄弟一律不參與實地跟進。”
林風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我會這個決定:“老板?這太危險了!有他們跟著,至少能處理很多專業上的……”
“我說了,不必。”我的語氣加重了幾分,目光掃過院子裡每一個同伴,最後落回林風身上,“兄弟們都是普通人。我早就說過,暗河做事,第一要務是保證自己的安全。這種明顯超出常規範疇,連我們都覺得棘手的地方,不能讓普通兄弟去冒這個險。他們的命,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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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讓林風怔在原地,眼神複雜,有感動,有不解,但最終化為了更深的敬畏和堅定:“我明白了,老板!是我想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