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死寂與緊繃,在晨曦微露時,竟以一種近乎諷刺的方式被打破了。
當第一縷金紅色的陽光如同利劍般刺破雲層,毫無阻礙地灑落在這片冰封的世界時,所有人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風,停了。
雪,止了。
鉛灰色的厚重雲層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闊無垠、清澈得如同藍寶石般的天空。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將連綿的雪峰、陡峭的冰壁染上一層璀璨的金邊,耀眼得令人目眩。溫度雖然依舊很低,但失去了狂風的助紂為虐,體感上反而比昨天那鬼哭狼嚎的天氣要暖和了許多。
“天……天晴了?!”張皓第一個鑽出帳篷,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眯起了眼睛,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
“真的!暴風雪停了!太好了!”小雨和小雯也跟著跑出來,激動地差點跳起來,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老刀和大鵬也迅速出來,仔細觀察著天空和遠方的雲圖。大鵬甚至拿出雖然失靈但還能當氣壓計和溫度計使用的多功能腕表看了看,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帶著專業判斷的表情。
“高氣壓脊過來了。”他指著湛藍的天空,“看這雲量和能見度,這種好天氣,維持個三四天問題不大。”
這個消息如同最強的興奮劑,瞬間驅散了昨夜所有的不安和恐懼!
“那我們還等什麼?!”浩子興奮地揮舞著拳頭,“登頂!必須登頂!老天爺都在幫我們!”
“沒錯!創紀錄的機會就在眼前!”林濤也激動起來。
昨夜那些詭異的黑影、錯亂的時間感,在燦爛的陽光下,仿佛都成了一個可笑而遙遠的噩夢。人類的樂觀和僥幸心理,在此刻展現得淋漓儘致。就連相對沉穩的老刀和大鵬,眼中也重新燃起了灼熱的渴望。
隻有我們五人,站在帳篷旁,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歡呼雀躍,與那熱烈的氣氛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陽光很好,好得過分,好得……令人不安。
這片區域的詭異壓製力絲毫沒有減弱,反而因為天氣的晴朗,那種、冰冷的排斥感變得更加清晰。就好像一個沉默的巨人,暫時收起了暴怒的鞭撻,卻用更加冰冷而不帶感情的目光注視著你。
“李安兄弟,你們怎麼了?不高興嗎?這麼好的天氣!”張皓注意到我們的沉默,熱情地招呼道。
我扯出一個笑容:“高興,當然高興。隻是昨天太累,還沒緩過勁。”我順勢活動了一下手腳,“趕緊收拾吧,抓緊時間。”
“對對對!抓緊時間!”
眾人興高采烈地收拾營地,拔營起寨。在明媚的陽光下,連艱難的攀登似乎都變得輕鬆了一些。視野極佳,路線清晰,雖然坡度越來越陡,冰壁更加光滑險峻,但在老刀和大鵬的帶領下,隊伍行進的速度反而比昨天快了不少。
一路無話,隻有冰鎬鑿入冰麵的清脆聲響和粗重的喘息。
隨著海拔不斷升高,空氣愈發稀薄,陽光雖然燦爛,但紫外線極其強烈,曬在裸露的皮膚上如同針紮。但被登頂的渴望驅使著,沒有人抱怨。
終於在下午時分,我們抵達了一處相對寬闊的冰原平台。老刀再次對照地圖和周圍標誌性的山脊,肯定地宣布:“這裡就是c2營地了!比預想的還快!照這個天氣和進度,最晚後天,我們就能嘗試衝頂!”
“耶!”
“太棒了!”
“我們就要成功了!”
歡呼聲再次響起,那幾個大學生甚至激動地擁抱在一起。兩個攝影師也不停地按動著快門,記錄下這“曆史性”的時刻。
他們興奮地指著遠處那在陽光下閃爍著聖潔又危險光芒的峰頂,暢想著登頂後的輝煌。隻有我們注意到,那座近在咫尺的峰頂,其輪廓在強烈的光線下,似乎微微有些……扭曲?像是隔著一層流動的水波,看不真切。
我們沉默地紮營。這一次,營地的氣氛熱烈了許多,甚至有人拿出了珍藏的巧克力分給大家慶祝。
夜色,再次如期降臨。
晴朗的高海拔夜空,星辰密集得令人窒息,銀河如同一條發光的巨瀑橫亙天際,美得壯麗,也美得……冰冷徹骨。沒有風,萬籟俱寂,這是一種比狂風咆哮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寂靜。
而怪事,就在這片極致的寂靜和美麗中,悄無聲息地開始了。
起初是細微的、容易被忽略的異樣。
先是我散發出的神識感受到了不對勁。
“媽……?”帳篷裡,小雯忽然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聲,翻了個身,“你怎麼來了……這裡好冷啊……”
旁邊的小雨推了她一下:“小雯?你說夢話呢?”
小雯沒有回應,似乎又睡熟了。
幾乎同時,另一個帳篷裡,浩子猛地坐起身,使勁吸著鼻子:“嗯?什麼味道?好像……烤紅薯的香味?誰在烤紅薯?”他茫然地四處張望,帳篷裡隻有冰冷的空氣和同伴熟睡的呼吸聲。
劉淼在自己的單人帳篷裡煩躁地翻了個身,他明明戴著耳塞,卻總覺得能聽到極其細微的、像是女人低低哭泣的聲音,斷斷續續,若有若無,讓他心煩意亂,根本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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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老刀皺著眉頭,他好像聞到了一絲淡淡的、像是什麼東西燒焦了的糊味,但他檢查了所有帳篷外的裝備和篝火餘燼,什麼都沒有。
這些細微的、個人的幻覺和錯覺,起初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隻被歸咎於高原反應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直到——
“守住心神!”
一聲低沉而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低喝,如同暮鼓晨鐘,驟然在我們幾人的小範圍內響起。是趙雲!他雙目湛然,雖然力量被壓製,但那種千軍萬馬中錘煉出的強大意誌和精神感知依然敏銳無比。“有東西在乾擾我們的五感!”
幾乎同時,黑疫使兜帽下的陰影劇烈地波動了一下,他發出一種極其厭惡的、仿佛被臟東西碰到般的噝噝聲:“饑餓……一種空洞的、冰冷的饑餓感……彌漫過來了……它在‘聞’我們……”
我們都感覺到了!那並非實質性的攻擊,而是一種無孔不入的、精神層麵的滲透和誘導!它在利用每個人內心深處的記憶、渴望和恐懼!
“醒醒!都清醒點!”我立刻低吼著,聲音用上了一絲細微的精神震蕩,傳入旁邊幾個帳篷。
帳篷裡傳來一陣騷動和迷迷糊糊的回應聲,那些輕微的幻覺似乎暫時消退了一些。
但更大的恐怖,還在後麵。
淩晨時分,正是人最困頓、意識最模糊的時候。
林濤被尿意憋醒,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嘴裡不滿地嘀咕著,窸窸窣窣地穿上羽絨服,拉開帳篷拉鏈,打著哈欠走向營地外圍一處被指定為臨時廁所的雪坡後麵。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十分鐘……二十分鐘……
“林濤呢?出去這麼久?”和他同帳篷的浩子被凍醒了,發現旁邊床位空著,嘟囔了一句。
又過了十分鐘,浩子覺得不對勁了,喊了一聲:“林濤?你掉坑裡了?”
沒有回應。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浩子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他連忙爬出睡袋,搖醒同帳篷的另一個同伴,兩人一起鑽出帳篷,拿著手電筒向雪坡後麵照去。
空空如也。
“林濤!林濤!”浩子的呼喊聲在寂靜的夜空裡顯得異常突兀和驚慌,立刻驚醒了所有人。
“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眾人紛紛鑽出帳篷,手電光柱四處亂掃。
“林濤不見了!他出來上廁所,快半個小時沒回來!”浩子帶著哭腔喊道。
所有人的睡意瞬間被嚇到了九霄雲外!
“快!找人!分開找!都彆走遠!互相喊話!”老刀到底是經驗豐富,強壓下恐懼,立刻組織搜尋。
手電光在雪地上慌亂地掃動著。很快,有人發現了腳印!
“在這裡!他的腳印!”
清晰的腳印從營地延伸出去,走向雪坡後麵,然後……拐了一個彎,走向了營地側翼的一片更為陡峭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