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沒有看他，而是將目光投向幾乎嚇傻的小雯，以及奄奄一息的大鵬和驚駭的劉淼。
“這個人，”我指了指地上如同一灘爛泥、隻剩下痛苦呻吟和求饒本能的張皓，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酷，“你們準備怎麼辦？”
冰窟裡一片沉默，隻有張皓微弱的呻吟和風雪聲。
幾秒鐘後。
“我…我要殺了他！”小雯第一個開口，聲音顫抖，卻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歇斯底裡的恨意。她猛地衝過去，撿起地上那把沾滿周琨和小雨鮮血的匕首，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朝著張皓的肚子捅去！
但她力氣太小，加上害怕，匕首隻是刺入不深。
然而，這個動作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
奄奄一息的大鵬眼中爆發出仇恨的光芒，他拖著殘腿，爬了過來。劉淼也咬著牙，掙紮著站起身。
一下，兩下，三下……
匕首被不同的人拿起，又落下。帶著恐懼、憤怒、絕望和複仇的快意。
最終，張皓在不斷的捅刺中，徹底沒了聲息，身體被打得如同一個破敗的血袋，鮮血染紅了大片冰麵，死狀極其淒慘。
冰窟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隻剩下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四具逐漸冰冷的屍體，以及三個驚魂未定、手上沾滿鮮血的幸存者，還有我們五個，沉默地站在血泊之外。
一片狼藉，如同地獄繪卷。人性的瘋狂與黑暗，在這絕境的冰窟裡，上演並落幕。
冰窟內，濃重的血腥味如同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口鼻之間，幾乎令人窒息。
四具屍體以各種扭曲的姿態倒在血泊中，老刀的灰白僵硬，周琨的腹部洞開，小雨頸部的傷口觸目驚心，以及張皓那幾乎被捅爛的、不成人形的軀殼。
幸存的三人——小雯、大鵬、劉淼，癱坐在冰冷的血汙裡，劇烈地喘息著，臉上、手上都沾滿了黏膩暗紅的血液，眼神空洞而渙散，尚未從極致的恐懼、仇恨和殺戮的刺激中完全回過神來。
我們五人站在稍遠一些的陰影裡，沉默地看著這片人間地獄。蘇雅臉色蒼白，緊緊抓著我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我衣服裡。趙雲眉頭緊鎖，那雙慣見沙場慘烈的眼眸中，此刻也充滿了沉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齊天抱著胳膊，臉上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不見，隻剩下冰冷的厭惡。黑疫使兜帽低垂，但那微微波動的陰影顯示他並非無動於衷。
我心中暗歎一聲。計劃趕不上變化。投石問路成了引狼入室，觀察樣本反而變成了需要清理的麻煩。原本還想保住這幾人性命，現在看來，他們身心皆已遭受重創，尤其是手上沾了同類的血，就算帶出去，心理也徹底廢了。
‘不能再等了。’我用極其微弱的神念向其他四人傳遞信息，‘此地不宜久留。山上的東西不知何時會再來。我設法將他們三人打暈，然後我們施展遁術，儘快帶他們離開這鬼地方，下山後再做打算。’
趙雲微微頷首，眼中雖有不忍，但也知這是當前最穩妥的辦法。齊天撇撇嘴，算是同意。蘇雅握緊我的手，傳遞來支持的意念。黑疫使無聲地點了點頭。
就在我暗中凝聚一絲極細微的神力，準備悄無聲息地弄暈小雯、大鵬和劉淼時——
異變陡生！
一直癱坐在地、看似驚魂未定的劉淼，眼中突然掠過一絲極其瘋狂而扭曲的光芒！他猛地抬起頭，視線掃過地上的屍體，又掃過我們五個“傷勢不輕”的人，最後落在身邊同樣呆滯的小雯和大鵬身上。
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一把抓起地上那把沾滿血汙、卷了刃的匕首，動作快得出乎所有人意料，竟然不是衝向出口，而是猛地轉身，朝著我的後心狠狠捅來！口中發出嘶啞而癲狂的吼叫：“去死吧！”
這一下變故實在太快，太出乎意料！誰也沒想到，這個剛剛還一起參與了“處決”張皓的攝影師，會在轉眼之間對“救命恩人”下殺手！
對於我而言，他的動作慢得如同蝸牛。我甚至不需要思考，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左手如同鬼魅般向後一探，精準無比地扣住了他持刀的手腕，輕輕一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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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嚓！”
“啊——！”劉淼發出一聲痛呼，匕首再次脫手落地。
但我扣住他手腕的瞬間，感覺到了一絲極其不協調的異樣——他手臂的肌肉似乎在某種力量下不自然地痙攣、扭曲了一下，雖然極其微弱，但絕非普通人應激反應該有的樣子。
而劉淼，一擊失敗，手腕被廢，他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臉上露出一種混合極端恐懼和瘋狂決絕的猙獰表情，他扭頭對著嚇傻了的小雯和大鵬，用一種又快又急、如同惡魔低語般的聲音嘶吼道：
“動手！殺了他們！快！我們一起動手！”
小雯和大鵬完全懵了，茫然地看著他。
“蠢貨！還沒明白嗎？！”劉淼眼睛血紅，聲音尖利刺耳，“我們都殺人了！我們都沾了血！你看看！”他揮舞著那隻被廢的手，指向地上的屍體，血點甩得到處都是。
“他們呢？！”他又猛地指向我們，“他們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等出去了！警察來了！我們怎麼說得清？！到時候坐牢槍斃的就是我們！他們反而成了證人！甚至英雄！”
小雯和大鵬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體開始劇烈顫抖。劉淼的話像一把毒刃，精準地刺中了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僥幸！
“隻有殺了他們！”劉淼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瘋狂，“就在這裡！把他們都殺了！然後我們三個統一口徑！就說…就說他們是遭遇意外死的！或者被張皓殺了，張皓也被他們殺死了！死無對證！沒人會知道真相！”
他喘著粗氣，眼中閃爍著極度貪婪和生存欲扭曲的光芒，壓低了聲音，卻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而且…食物不多了…誰知道還要困多久…萬一…萬一真到了那一步…他們的肉…夠我們撐很久！！”
“吃…吃人肉？！”小雯尖叫一聲，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直接嘔吐起來。
大鵬也是渾身劇震，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抗拒。
但劉淼的話已經像毒菌一樣種下了。求生的本能，對法律懲罰的恐懼，以及剛剛殺戮帶來的精神衝擊，讓他們脆弱的理智在瞬間崩斷！
短暫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掙紮後。
大鵬那雙因為傷痛和絕望而渾濁的眼睛裡，最後一點人性光芒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野獸般的凶狠和決絕。他猛地看向我們，發出了低沉的、如同困獸般的吼聲。
連剛剛嘔吐完、虛弱不堪的小雯，也抬起頭，看向我們的眼神不再是恐懼和感激，而是一種冰冷的、仿佛在看獵物和絆腳石般的陌生和殺意！
“殺了他們！”大鵬嘶啞地低吼一聲，竟然不顧腿上的重傷，猛地從地上摳起一塊尖銳的冰淩，掙紮著向我們撲來！
小雯也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抓起地上另一塊石頭，眼珠赤紅地衝了過來！
劉淼雖然手腕被廢，但也用另一隻手撿起匕首，臉上帶著癲狂而扭曲的笑容，再次加入圍攻！
這一幕，徹底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我原本抬起準備打暈他們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看著這三張被恐懼、貪婪和瘋狂徹底吞噬、扭曲得如同惡鬼的臉龐，看著他們不顧一切、想要將我們置於死地的猙獰模樣，我心中最後一絲憐憫和猶豫也徹底消散，隻剩下一種冰冷的、近乎荒謬的悲涼和嘲諷。
“唉……”
一聲輕輕的歎息，從我口中溢出，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就在大鵬手中的冰淩即將戳到我的眼前，小雯的石頭即將砸下，劉淼的匕首再次遞出的刹那——
我捏緊的五指，微微一動。
沒有驚天動地的光芒，沒有聲勢浩大的波動。
隻有三道極其細微、幾乎無法感知的法力波動，如同無形的針刺，精準無比地沒入了三人的眉心。
撲來的動作瞬間僵住。
瘋狂、凶狠、貪婪、殺意……所有表情都凝固在他們臉上。
然後。
“噗通！”“噗通！”“噗通！”
三具身體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提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在冰冷粘膩的血泊和屍體之間，濺起幾點暗紅色的冰渣。
瞳孔放大，眼神空洞，呼吸心跳頃刻停止。
冰窟內，終於徹底陷入了死寂。
隻剩下我們五人，站在七橫八豎的屍體中間，站在這片被血腥和瘋狂徹底玷汙的絕地。
我轉過身，看向我的夥伴們。
蘇雅的臉上早已沒了血色，她看著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看著那三個前一秒還想殺他們吃肉、後一秒就變成冰冷屍體的凡人，身體微微顫抖，眼中充滿了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和一種深刻的悲哀。她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趙雲的神情同樣沉重無比，他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帶著濃烈鐵鏽味的冰冷空氣，再睜開時，眼神複雜難明。他一生忠義，見慣了戰場殺伐，卻從未見過人性在絕境中能墮落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徹底、如此之…醜陋。
齊天抱著胳膊，冷哼一聲，打破了死寂：“呸！真他娘的惡心！比俺老孫當年在煉丹爐裡看到的渣滓還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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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疫使發出低啞的、意味不明的輕笑：“嗬嗬……有趣的戲劇。從獵物到獵人，再到自相殘殺的野獸……最終，一無所有。這就是……凡人的選擇？”
我的目光掃過他們，最後落在蘇雅和趙雲臉上，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冰冷和疲憊：“看吧，這就是人性的惡。你們總覺得，普通人柔弱，不該被利用，應當被保護。”
我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但在絕對的絕望和利益麵前，有時候，他們心底潛藏的魔鬼，會比來自地獄的惡鬼更加可怕。撒旦見了，恐怕都得自愧弗如，甘拜下風。”
蘇雅和趙雲沉默了。他們無法反駁。眼前血淋淋的事實，比任何說教都更加有力，更加刺痛人心。他們一直秉持的某些信念，在這場極端而殘酷的生存考驗麵前，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所以，不必再有什麼心理負擔。”我緩緩道，“這條路，注定屍骸鋪地。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和同伴的殘忍。這個道理，我在地府就明白了，現在，你們也該更深刻地體會到了。”
我頓了頓，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充滿死亡和絕望的冰窟，以及那座隱藏在風雪之上的神秘山峰。
“此地不宜久留。這山的詭異和危險遠超預期……不是我們現在能輕易探查的了。先回去，從長計議。”
說完，我不再猶豫。
袖袍輕輕一拂，一股柔和卻強大的力量卷起蘇雅、趙雲、齊天和黑疫使。
下一刻，五道流光無視了物理的阻礙，悄無聲息地穿透了厚厚的冰窟岩壁，融入到外界更加狂暴的風雪之中，以一種凡人難以理解的速度，向著山下疾馳而去。
身後，隻留下那座如同巨大墳墓般的冰窟，以及其中七具迅速冰冷、很快將被風雪徹底掩埋的屍體，無聲地訴說著人性最黑暗的一頁。
神隱峰，依舊沉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間，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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