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齊天蘇雅黑疫使都離開江城，而我，依舊在店裡，無時無刻的散發著神識。山川河流失去了色彩，隻剩下模糊的輪廓。城市如同巨大的、沉默的蜂巢，裡麵是無數微弱如螢火的生命光點，代表著芸芸眾生。而這些光點之間，彌漫著一種…更細微、更飄忽、正在不斷消散的“餘燼”。
那是死者殘存的本源。絕大多數已經黯淡到幾乎無法察覺，正被一種無形的、來自上界的規則之力牽引著，緩慢卻堅定地脫離人間，升往不可知的高處。那是已經被“收割”完畢，正在被“運輸”的殘渣。
我們的目標，不是這些。我們要搶的，是那些剛剛熄滅、餘溫尚存、正在被那無形規則之力試圖“勾走”的“新鮮”本源！
心神高度集中，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我將絕大部分意識沉入這張巨網，依靠那一絲天道之力作為核心傳感器，瘋狂地掃描、過濾著浩瀚信息流。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負擔。同時感知如此廣闊區域的生命與死亡流轉，信息洪流如同海嘯般衝擊著我的神魂。額間封印下的共工血晶似乎都被這龐大的神識運作所刺激，隱隱躁動，魔氣與帝氣在我體內劇烈衝撞，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但我死死咬著牙，將其轉化為維持清醒的刺激。
時間，在極致的專注下失去了意義。
可能隻是幾分鐘，也可能過了幾個小時。
突然！
在我神識覆蓋範圍的西北邊緣，一個原本明亮的生命光點猛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如同被吹滅的蠟燭般，驟然黯淡下去！幾乎在同一時刻，一股微弱卻異常“新鮮”的死亡氣息彌漫開來，而一道來自上界的、冰冷的規則牽引力瞬間降臨，就要將那剛剛逸散出的本源攫取走！
就是現在！
我心神猛地一凝，共享的那絲天道之力如同最敏銳的觸手，瞬間鎖定了那個位置！同時，我的意念如同炸雷般通過神識連接轟響：
“西北！隴州省金城！坐標已標記！猴哥！”
遠在數千裡之外，齊天那狂暴熾熱的神識瞬間給出了回應——一股極度興奮和暴戾的情緒順著連接傳遞過來！
“收到！”
幾乎就在我感應到齊天神識劇烈波動、朝著那個坐標瘋狂凝聚的下一瞬！
那個剛剛誕生的、即將被抽走的本源光點，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滯，然後…憑空消失了！
不是被上界的力量吸走，而是被一股更蠻橫、更直接、同樣攜帶著一絲天道氣息的力量…強行擄走了！
成功了！
我甚至能模糊地感覺到，遠方的齊天傳來一股混雜著快意、厭惡和力量細微增長的複雜波動。那被掠奪來的本源，顯然直接彙入了他的體內。
“乾得漂亮！猴哥！”我忍不住傳去一道讚許的意念。
“嘿嘿！爽！就是這味道真他娘的惡心！”齊天嫌惡卻又興奮地回應。
這隻是開始。
接下來的時間，變成了一場與無形對手爭分奪秒的、殘酷的掠奪競賽。
我的神識網絡如同最精密的雷達，不斷掃描著龐大的區域。死亡，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從未如此頻繁而詭異地上演。
東南沿海，一個剛剛在自家佛堂虔誠叩拜後，麵露詭異微笑點燃自身的中年居士，火焰剛起，生命氣息驟滅。牽引力降臨的刹那——
“東南！閩越省鷺島！坐標標記！大師！”我疾呼。
“阿彌陀佛…苦海無邊，便由吾暫渡吧。”黑疫使低沉的回應帶著一種悲憫又冷酷的意味傳來。
他的神識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蔓延過去，那漆黑的、蘊含著枯寂淨流之力的神識，仿佛本身就對這種死亡本源有著更強的吸引力，甚至幾乎沒引起那股上界牽引力的過多反抗，就輕而易舉地將那縷本源吞噬、淨化、吸收。過程比齊天更加順暢，甚至帶著一種…專業對口般的詭異和諧。
中原腹地，一個偏僻村莊，昨夜還好好的村民，清晨被家人發現已成為炕上的乾屍，哀嚎聲還未響起——
“中原！豫州省穎川！坐標標記！蘇雅！”
“明白！”蘇雅的回應帶著一絲緊張，但更多的是堅定。她的神識範圍雖小，卻更加靈動精準，如同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切入那片區域，碧綠色的神識力量包裹住那縷微弱的本源，強行切斷了它與上界的聯係，將其吸納。我能感覺到她吸收後傳來的一陣輕微不適和悲傷，但她迅速壓製了下去，重新進入警戒狀態。
江城周邊，我自己坐鎮的區域，更是重點。
一個第七處的低級文員，在辦公室裡整理檔案時突然栽倒，皮膚迅速失去水分——
“江城！西區！坐標自處理！”
我心神一動，甚至無需刻意調動，那絲天道之力如同我延伸出去的肢體，意念所至，那縷剛剛逸散的本源已被強行攫取過來，透過虛空，直接融入我的體內。
一股冰冷、駁雜、充滿了恐懼、茫然和一絲被扭曲信仰的能量流入我的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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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心！
無比的惡心！
就像是生吞下了一隻腐爛的老鼠，混雜著泥土和絕望的味道。
共工的血晶之力瞬間躁動起來，仿佛受到了挑釁，狂暴的水元力自行運轉，如同磨盤般將那縷微弱的本源狠狠碾碎、提純，將其中的雜質和負麵情緒儘數焚毀，隻留下最精純的一絲無屬性能量，彙入我的力量海洋。雖然微乎其微，但確實存在。
而那股被強行打斷、撲了個空的上界牽引力，在原地茫然地盤旋了片刻，最終帶著一種“程序錯誤”般的呆滯，緩緩消散。
一次，兩次，十次，百次…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陷入了這種機械般高效卻令人身心俱疲的掠奪循環中。
神識始終維持著最大範圍的張開，對心神的消耗是驚人的。我們幾乎不敢有任何鬆懈，吃飯、喝水、短暫的休憩都變得倉促而機械，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這場無聲的戰爭裡。
收獲，或者說“戰利品”，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
死亡如同失控的瘟疫，在全國，甚至更遠的範圍內蔓延。通幽閣的“人格替換”和西天的“信仰獻祭”，就像兩條瘋狂的觸手，不分晝夜地攫取著凡人的生命。
而我們，則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咬在這兩條觸手末端，瘋狂地搶食著它們送到嘴邊的“果實”。
齊天那邊傳來的情緒，從一開始的興奮快意，逐漸變得沉悶和暴戾。
吸收那些駁雜的本源顯然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尤其是對他這種性烈如火的先天靈物而言，更像是被迫吞下毒藥，全靠強大的實力硬生生煉化。他偶爾會通過神識傳來幾句罵罵咧咧的抱怨：“操！又是個被忽悠傻的！滿腦子都是阿彌陀佛，齁死老子了！”“媽的！這家夥生前肯定是個惡棍，死後的念頭都又臭又硬！”
黑疫使則始終沉默寡言，他的吸收效率似乎是最高的。枯寂的力量仿佛天生就是為了應對這種場麵，一吞一吐間，便能將本源中的雜質滌蕩乾淨。但他偶爾傳遞來的意念，卻帶著一種越來越深的凝重：“本源之中的‘虛空氣息’…似乎越來越濃了…雖被煉化，但其根源，大不詳。”
蘇雅是最辛苦的。她的實力相對較弱，每一次吸收對她而言都是不小的負擔，不僅是能量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死者臨死前的恐懼、不甘、被欺騙的憤怒或是扭曲的狂熱，這些負麵情緒不斷衝擊著她的心神。好幾次，我都能感覺到她那邊傳來劇烈的情緒波動和神識震蕩，但她每次都頑強地挺了過來，隻是傳遞來的意念越發疲憊和悲傷：“安如…又一個村子…幾乎快沒了…他們…太可憐了…”
而我自己，坐鎮中樞，處理的案例最多。共工血晶和幽冥帝氣的雙重作用下，煉化效率極高，但湧入的負麵情緒和死亡景象也最多。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冰冷的處理器，不斷接收著來自各地的死亡報告，然後機械地掠奪、煉化。心中的悲痛和仇恨，在這種重複的、麻木的操作中，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沉澱得更加冰冷、更加堅硬，如同一塊被反複鍛打的寒鐵。
我們掠奪了多少？
幾千？幾萬？
已經數不清了。
隻知道每一天，每一個時辰，都有大量的、原本應該彙入天庭或西天的本源力量，被我們半路截胡，強行納入己身。
我們的力量，在這種近乎邪道的掠奪下，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增長著，但這種增長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沉重的負擔和越發濃鬱的不安。
直到第三天夜裡。
一直相對平靜的黑疫使那邊，突然傳來一股強烈至極的預警意念！
“李施主！速看冀北！”
我心神瞬間聚焦過去。
隻見在冀北省某處，黑疫使的神識監控範圍內！足足有上百個生命光點，在同一秒內，齊齊熄滅！
緊接著，上百道微弱卻清晰的死亡本源剛剛逸散而出，上百道來自上界的冰冷牽引力瞬間降臨！
這不再是零星的收割！
這是…集中屠殺！批量處理！
“混賬！”我聽到黑疫使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怒喝，他那一直古井無波的情緒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他的黑袍神識瘋狂蔓延，試圖同時攔截這上百道本源，但這數量太多了！範圍太散了！即使以他之能，也根本無法全部顧及！
“齊天！蘇雅！向我靠攏！坐標共享！能搶多少是多少！”我咆哮著，意識瘋狂運轉，將那上百個坐標瞬間通過神識網絡共享出去！
同時，我自己也調動全部心神，引動天道之力，拚命地同時攫取距離我最近、我能觸及到的十幾縷本源！
一場瘋狂的搶收戰，在冀北的上空無聲爆發！
齊天怒吼著，金色神識如同火焰風暴般卷過，蠻橫地搶下二十幾縷！
蘇雅嬌叱一聲，碧綠神識如同靈蛇出洞，拚儘全力，也勉強截獲了七八縷！
黑疫使的漆黑潮水席卷而過，吞沒了近三十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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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邊，也艱難地搶下了十幾縷！
但依舊有近二十縷本源，在我們目眥欲裂的“注視”下，被那無形的牽引力順利抽走，迅速消失在天穹之上！
我們四人，第一次出現了“失手”！
雖然搶下了大部分，但那種眼睜睜看著一部分“獵物”被對手奪走的感覺，以及這背後代表的、對方毫不掩飾的殘酷和高效，像一盆冰水，澆在我們心頭。
掠奪…似乎變得不再那麼容易了。
對方，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麼。
就在那二十幾縷本源被成功吸走的瞬間，一股極其隱晦、卻無比宏大、帶著慍怒和審視意味的意念，如同掃帚般，猛地掃過冀北地區的天空！
我們四人瞬間收斂神識，將那天道之力的聯係隱藏到最深，如同受驚的遊魚，迅速潛入深水。
那股宏大意念盤旋了片刻，似乎帶著一絲疑惑和不滿，最終緩緩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