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公安局大門,陽光猛烈而刺眼,晃得人有些眩暈。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匆匆,仿佛剛才那場發生在狹小會議室裡的決裂與背叛,隻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故事,與這個喧囂而真實的凡間毫無瓜葛。
一種巨大的割裂感和疲憊感席卷而來,我幾乎要站立不穩。蘇雅立刻用力攙住我的胳膊,她的支撐是此刻我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實的暖意。
“老板!”
一聲熟悉的、帶著焦急的呼喚從旁邊傳來。
隻見陳九的黑色轎車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路邊。他快步從駕駛座下來,臉上寫滿了擔憂和後怕。他顯然已經知道了大概情況,或許是從警方內部渠道,或許是從遠處看到了那衝天而起的煙塵和能量波動。
他快步走到我們麵前,目光迅速在我們四人狼狽不堪、人人帶傷的身上掃過,尤其是在我灰敗的臉色和空洞的眼神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重重地低下頭:“車準備好了,先上車再說。”
他沒有多問一句,隻是用最實際的行動提供了庇護。這份沉默的忠誠,在此刻顯得尤為珍貴。
我們沉默地上了車。車內空調溫度適宜,但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覺得渾身發冷。
“老板,去哪?”陳九透過後視鏡看著我,聲音小心翼翼。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揉了揉刺痛的額角,聲音疲憊沙啞:“找個安靜的地方,要絕對安全,能暫時住下的。另外…”我頓了頓,心口又是一陣抽痛,“…店裡…應該還剩點東西,安排信得過的人,儘快去把能收的都收起來,一件也彆落下,送到新的地方。”
那間心理谘詢室,承載了太多記憶,是李玉奇這個身份最後的錨點,也是我和蘇雅定情的地方。如今化為廢墟,裡麵的東西,不能再丟了。
“明白!”陳九立刻點頭,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開始打電話,壓低聲音迅速而清晰地安排著各項事宜。他的效率極高,幾句話就安排好了人手前往廢墟,同時車輛也平穩地彙入車流,向著市郊的方向駛去。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車子駛入了一個位於江城近郊、環境清幽的彆墅區,最終在一棟看起來並不起眼,但私密性極好的中式小彆院前停下。
“這裡是我早年置辦的一處產業,很安靜,絕對安全,設施也齊全。”陳九一邊介紹著,一邊引我們進去。
小院白牆黛瓦,內有小小的池塘和竹林,布置得雅致而寧靜。確實是個適合療傷和躲清靜的地方。
陳九迅速安排好了房間,又拿來醫藥箱。蘇雅強撐著精神,開始仔細地為我和齊天處理傷口——大多是內傷和震傷,外傷反倒不多。黑疫使則婉拒了治療,自行找了個角落調息,他的恢複方式與我們不同。
一切安頓稍定,我們四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氣氛依舊沉悶得令人窒息。
齊天抓耳撓腮,顯然受不了這種低氣壓,他試圖活躍氣氛,拿起桌上的一個蘋果掂了掂:“嘿,我說,咱們這也算喬遷新居了?要不要俺老孫去搞點酒來慶祝一下?雖然這地方沒咱那店自在…”
黑疫使在陰影裡淡淡開口,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若論放鬆,人間酒吧的‘dj’倒是一種有趣的體驗,聲光躁動,或可暫忘煩憂。李施主若有興趣,本座可作陪。”
我知道他們在努力想讓我好受點。
我強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擺了擺手,聲音依舊沙啞:“沒事…真沒事。老子一路從凡人爬到冥帝,什麼背叛算計沒經曆過?見過兄弟死在眼前,見過摯愛灰飛煙滅…這都不算事兒,無礙的。”
我試圖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豁達,但話語裡的沉重和疲憊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心口那巨大的空洞和被至交背叛的冰冷痛楚,並非幾句逞強的話就能填平或驅散的。我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隻覺得身心俱疲,隻想就這樣沉入無夢的黑暗裡。
就在這時,蘇雅的手機響了起來,清脆的鈴聲打破了客廳裡凝滯的空氣。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臉色微微一變,有些遲疑地看向我。
“誰?”我問。
“是…我媽。”蘇雅小聲說。
我愣了一下,隨即想了起來。是啊,之前一切都還好的時候,我們一起吃過飯,還商量著找個時間正式見麵,談談婚禮的具體事宜。那時候,父母還在,秦空還是戰友,一切都充滿著希望…
心臟像是又被狠狠揪了一把,鈍痛蔓延。
蘇雅接起電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喂,媽…嗯,沒事…剛才有點吵…嗯,還好…”
她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走到窗邊,語氣儘量輕鬆地應付著母親的詢問。我聽到她含糊地搪塞著關於見麵時間的問題,心中一片酸楚。
過了一會兒,她掛了電話,走回來,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我媽…又問起見麵的事了,問我怎麼這麼久沒動靜…被我暫時糊弄過去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我沉默了片刻,低下頭,看著自己因為用力握拳而有些發白的指節,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現在…哪還有父母啊…”
客廳裡剛剛緩和一絲的氣氛再次凝固。
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一些:“這樣吧,蘇雅,你待會兒給王阿姨再打個電話,就說…就說我父母前段時間…出車禍,意外去世了。”
說出這句話時,我的心像是在被淩遲,每一個字都帶著血。但臉上,卻必須維持著可怕的平靜。
蘇雅的眼圈瞬間紅了,她緊緊抓住我的手,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任何語言在這種巨大的傷痛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齊天和黑疫使也沉默了,就連最跳脫的齊天,此刻也隻是用力地撓了撓頭,咧咧嘴,最終什麼俏皮話都沒說出來。
我看著他們,看著身邊僅剩的、可以完全信任的夥伴,看著眼眶通紅卻努力忍著不哭的蘇雅,一股極其強烈的、近乎偏執的念頭猛地從心底湧起!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能再沉浸在悲痛和背叛裡了!
我們需要一點光!需要一點盼頭!需要一點能讓人咬著牙繼續走下去的東西!
我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最近這一個多月以來,大家都累了!身心俱疲!現在又出了秦空這檔子事!”
我的目光掃過他們:“不行!咱們不能就這麼垮了!得衝衝喜!必須衝喜!”
我抓住蘇雅的肩膀,看著她含著淚光的眼睛,語氣斬釘截鐵:“接下來的時間!咱們什麼都彆想!什麼天庭!什麼西天!什麼虛空危機!什麼狗屁真相!都他媽的去見鬼!老子現在什麼都不管了!”
我幾乎是吼了出來:“老子現在要著手!辦!婚!禮!”
“蘇雅!”我看向她,“現在就給阿姨打電話!就說我父母臨終前,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我成家立業!所以,我會用最快的速度,把婚禮辦好!問問叔叔阿姨的意見!”
我這突如其來的、近乎瘋狂的決定,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蘇雅怔怔地看著我,似乎被我這巨大的轉折搞懵了。
齊天眨了眨眼睛,猛地一拍大腿:“嘿!這個好!這個俺老孫喜歡!熱鬨!喜慶!早該辦了!”
黑疫使在陰影裡似乎也微微頷首,聲音依舊平淡,卻難得地帶上了一絲讚同:“紅事衝煞,亦可凝心。甚好。”
蘇雅看著我們,眼中的淚水終於滑落,但那不再是純粹的悲傷,而是混合了感動、心酸和一絲終於看到希望的複雜情緒。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好…我這就打。”
她走到一旁,再次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這一次,她的語氣不再躲閃,雖然依舊帶著悲傷,但卻多了一份堅定和懇切。我聽到她低聲解釋著“意外”、“臨終遺願”、“想儘快辦”…
齊天湊到我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擠眉弄眼,試圖用他的方式緩解氣氛:“可以啊小子!這就等不及要入洞房了?放心,聘禮俺老孫給你包了!保證驚天動地!”
黑疫使也幽幽地飄來一句:“本座或可於典禮之上,奏響往生極樂…呃,或許百年好合之曲更為應景?”他似乎想活躍一下,但顯然對此道不太擅長。
我被他們這拙劣的安慰逗得想笑,心頭的陰霾似乎真的被驅散了一點點,那股強撐著的勁兒也稍稍落到實處。
過了一會兒,蘇雅打完電話走了回來,臉上還帶著淚痕,卻也有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輕快。